回帖:衡廬精舍藏稿卷十三 :辩
□ [明]胡直 /撰
□ 李會富 / 標點整理
辯
太極圖說辯
昔陸子辯“無極太極”,反覆數千言。予以爲“無極”可無辯,其不可無辯者《圖》與《說》也。蓋據其《說》曰“無極太極”,訓者曰“是無形而有理”。夫既稱無形之理矣,則惡可以形圖哉?今夫圖天者,蒼蒼然,日月著也;圖地者,莽莽然,山川布也。而天之上,地之下,可復圖乎?豈惟不可圖,亦有不得而指言之者。假令有人指言天之上何狀,地之下何形,則世必咤爲怪誕人矣,何况太極所以生天地者而可圖乎?今乃規之而若輪,團之而若鏡與丸也,是孰覩而孰傳之耶?非獨太極,雖陰陽亦不得圖也。據其《說》曰“太極動而生陽,静而生陰”,則是陰陽特一氣,猶夫水之有寒燠,亦一物也。今乃白而陽之,黑而陰之,外之則左陽而右陰,内之則左陰而右陽,是果然哉?自畫卦者以一爲陽,以一爲陰,其取象亦足矣。今又爲白黑而左右之,不既贅乎?太極陰陽之不可圖,明矣。而其《說》則尤有不可通者。《說》曰“太極動而生陽,静而生陰”,是則太極先動而後静也。夫先動後静,則未動之先,果何爲?即且既穆乎沕乎,其無極矣,而又何動静之可言?又曰“動極而静,静極復動”,當其昆侖未生、七政未立,不知幾何時其爲動之極也?幾何時又爲静之極也?且太極之理,果獨立而動静耶?抑附氣以動静耶?如以其獨立,則穆乎沕乎,固不可以動静言。如以其附氣,則氣之膠轕坱軋,不可停止,謂爲動極猶可言也,至其静極則又何狀?是必凝久爲塊而已。其可通乎?既曰“五行陰陽一太極,太極本無極”,是無極與二五始無不合也,則又何待於“妙合而凝”云者?既曰“五性感動”,是仁義禮智信始無不定也,則又何待聖人先益以中正,後繼以仁義,而後爲定之者也?既曰“中正”,是不可以動静偏言之矣,則又何獨以“主静”云者?至以五性之感屬神發之後,善惡之分出五性之動,則與《書》之“恒性”、《易》之“繼善”益遠且誖也。慿其辭,繹其意,非獨是非謬於聖人,即其所自言者亦首尾衡决而脉理始不可尋矣。是可謂周子之書哉?
古之善言至理者,莫若《易》,其次《詩》與《中庸》。《易》止言“太極生兩儀”,而未言兩儀未生之前有若是次第也。《詩》止言“維天之命”、“上天之載”,《中庸》止言“天命之性”、“天地之道”,而未言天地未生之前有若是之次第也。有問天之外者,或對曰氣也。問氣何所際,際之外又何物焉,則雖伏羲不能以對,非不能對也,不可得而對也。故曰:“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而况二儀之生,與其未生之故,又可得次第詳言之乎?後世唯《三墳》偽書,則有太始元胎、太極父母之說。周子豈效之乎?
曰:若子之言,則周子手授二程子,非歟?曰:然。蓋予嘗逆於心而求二程子之書,其昆仲師友、天人至理殆數萬言,獨未一及《圖》與《說》者。二程子豈以師之所特授者而故特遺之與?考之胡邦衡記周子祠,亦未及焉。周子自爲《易通書》,言“太極”而不言“無極”,言“仁義中正”而不言“中正仁義”,則其非出周子亦明矣。或謂:出陳希夷爲之,潘興嗣誤取以入誌。予則曰:周子必不爲此,希夷亦未可誣。或者希夷之流爲是,以附聖人之教,未可知也。曰:然則朱子表章亦非歟?曰:朱子尊信周子之篤者也。古之傳偽命者,雖忠臣孝子或信奉之,非不察偽命,忠孝至也。朱子其亦猶古之忠孝者與?夫朱子何可尤?
太極圖說辯後語
右《辯》,予作于蜀臺云。蜀有固陵先生者讀之,語予曰:“‘太極未動之先果何爲耶’,此語雖周子復生,無以答。”予曰:“予非疑周子也,疑此非周子作也。”而從旁者贊曰:“此必非周子作。假令出周子,二程何不以示人?程伊川作《易傳》,訓‘易有太極’章,未嘗一語及《圖》,亦未及先動後静之說。伊川豈訓易而反秘師說哉?此可知其非矣。”予又讀宋末許白雲書,知昔人已疑動静先後之繆,而白雲答之,殊覺矯强。近歸讀予邑羅文莊《續稿》載《太極述》,其序略曰:“愚嘗熟玩其《圖》,詳味其《說》,雖頗通大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