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帖:衡廬精舍藏稿卷二十七:雜著
□ [明]胡直 /撰
□ 李會富 / 標點整理
雜著
首約贈同年岀宰
古今之言吏治者多矣,然而首廉。曰:吏廉,則民之大命舒,而國之元氣植矣。故廉吏者,下爲民母,而上爲國保也。是以君子首尚之也。
胡子曰:不然。不如首約。首約,則無不廉矣。何以言之?昔者紂爲象箸,而箕子變色。非爲象箸變也,以爲象箸寜加於土簋乎?必將尊罍而杯玉。箸象杯玉,寜飯糲而羮藿乎?必將熊蹯豹胎、椒漿芬芳。以爲饗熊蹯豹,胎寜衣短褐而食於蔀屋之下乎?必錦衣九重以御之。已而果爲瑶臺瓊榭、酒池糟邱,則玉府不能供,而四海殫矣。是不約之爲過也。夫天子不約,則不能以廉,而况其下者乎?
今夫越人辮髪而居,跙跣而行,雖進之玄冕赤舄,將委而弗顧,而况屨與縞乎?粤人非能爲廉,彼其所以奉首足者約也。夫鳥見樹而翔,魚覩水而悅者,性也。然栖無羡於鄧林,而泳無覬於彭蠡者,豈魚鳥有擇哉?其措身者有餘也。是故君子之能約其躬,若粤人之奉首足,魚鳥之措其身,則雖有金嶽彼無所用之矣。是故廉者意廉者也,止於守官。約者不以意廉者也,可以守道。夫唯守道,則廉非爲爲吏而已。
夫士方伏草野,日啖不能重味,歲衣不能十襲,居不出甕牖而安,寢不越匡床而佚,可謂至約矣。然而一旦宅民之尊,握勢之便,則耳必窮乎要眇而聽始馴,目必極乎佳冶而視始悦,口必殫乎甘脆而饕始厭,身必恣乎逸豫而體始樂。若此則孰取而供之乎?是故吳歈越吟連歌於堂,非不靡也,而民必有愀嘆憂號、含聲以詈者矣。峨眉皓腕結袂於閫,非不都也,而民必有牽妻揭子、狼棄以鬻者矣。飛閣層榭、醇醲精饌、連甍充筵,非不奥且芬也,而民必有竄伏以給、糟糠不救者矣彼。士者一人之身,而前後情勢若此懸者,何也?則以侈心之爲患,而末習有以煽之也。
今夫人之侈心,其炎猶火,煽之而熖,則至於焦都邑、燎原野不可得而鄉邇也,而况可撲滅乎?何以言之?彼通都之廣、鉅室之衆,俾人人文繡纂組而衣,乃令一人御鶉裳以班之,則不誘而效矣。俾人人複道井幹而居,乃令一人擁蓽户而隣之,則不約而甚矣。何則?彼其焦都邑、燎原野之勢有不意其爲而已爲之者也。然則君子立於群煽之中,而欲以免灼躬之毒,則何道以勝之也?曰:君子約其身非難,而約其心爲難;約其心非難,而能有勁特不回之志難。是故必有勁特不回之志以約其心者庸焉,然後懸揭伯夷之風以招之,明厲臯陶之法以繩之,而天下始更化矣。夫君子之約其心者,誠知其本也,非必窘形抑性矯而爲之者也。
然溺者之於食色,若緘縢然,不能以脫於其心,則曰“是人性不可絶”。是説也,則又愈於燎原之熖者也。余復有以解之。何以言之?夫南威、白台,古今之所麗也。嘗試使之蒙糞穢而衣解札,則鰥夫爲之却足而擁鼻焉,此猶以爲糞穢之不可近也。假令骨肉之間有姝絶姣,則雖狂男子,莫有萌不肖之心矣。是色卒不可使不説乎?炎珠之肉、濩鯀之膾天,下之至味也。然必越山海而後至,則饕者未嘗一垂涎焉,此猶以爲道遠之莫致也。彼大江之涘,莫甘於河豚,雖有過者,必不以不嘗爲弗嗛也。是食終不可使不甘乎?非獨食色,左手據圖而斷其右手,雖騃者弗欲。諾之荆璞而寄懸於羿矣,雖悍者弗取。此又古今之所共明者也。此猶以爲有斷手之灾、射矢之危也。乃若王侯之尊,童子知其貴也。然而懐王侯之願者,則千無一焉。千金之富,駔儈之所貪也。然貸之千金而不償者,則千無十焉。是貴富終不可使不欲乎?若此者,彼非有慕於伯夷而有嚴於臯陶,人心固有所不欲也?是故君子之約其心者,視色之凡皆爲家姝,則色不爲蠱矣;視味之凡皆若河豚,則味不爲饕矣;視貴富之凡莫不如王侯之尊、千金之貸而不欲焉,則貴富之不足以滑其中矣。夫使食色貴富皆不以概於心,則非獨其神德王而區理彰也,其服御省而供饋寡、民力舒矣。民力既舒,雖由此以清内寢外可也,而况於吏治乎?然則君子之約其心者,誠有其本矣。
養徴 有序
錢塘 與鹿 周子以瓌文首兩浙士有年,今歲春,始得與予同第,補令寜國之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