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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胡宏-《五峰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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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14-04-12
姜嫄生稷
天地之间,有气化,有形化。人之生,虽以形相禅,固天地之精也。姜嫄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气之所至,精亦至焉。故履帝喾之武而敏歆,于是有子,不可谓怪。而诸儒不识,陋可知也。至于谶纬之书,谓庆都感赤龙之精而生尧,简狄吞玄鸟之卵而生契,则诬矣。何者?人也,乃与繁气交而生人,则无是理也。是以载其事,而削其辞焉。
西汉薄太后,有苍龙据腹之祥而生文帝,若非史氏记之详明,则后世必谓与龙交而生子矣。是故儒者莫要于穷理,理明然后物格而知至,知至然后意诚而心不乱。


二女嫔虞
子告父母而娶,女氏告父母而字,此婚礼之常也。若夫圣人不居庙堂之上而穷居山林,圣人人伦之至,而反不得于父母,此则非常之大事也。尧为天子,当此非常之事,岂得不以为急务?是故二圣人略常礼,以天子二女嫁于匹夫,既二女嫔虞,瞽瞍底豫,圣人之化行,而人伦明于天下后世,岂特区区不格奸于一家一时而已!圣人其达权乎?去轻以就重,略名以全实,亏小以用大,舍近以图远,圣人之所以变化莫测,而天下之所以治也。圣学衰微,当事任者尚变诈,随流俗,急轻而缓重,务名而弃实,知小而谋大,图近而忘远,因循苟且,以是为权,兆于灭亡而不悟。悲夫!


帝尧知人
某闻诸先君子曰:"知人之哲,无过于尧。"有言丹朱可登庸者,已知其嚚讼;有言共工若予采者,已知其象恭;有言伯鲧可治水者,已知其方命;有言舜可逊以位者,则曰俞闻之矣。妻舜以二女,观其刑家,二女嫔虞,瞽瞍底豫而家齐。乃命以位,观其治国,五典克从,百揆时叙,四门穆穆而国治。纳于大麓,使大录万几之政,观其平天下。无烈风雷雨之迷,天地之和应而天下平,然后授以帝位。此事理之次,不可易者也。司马子长曰:"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吁!安得此浅陋之言哉?夫处己之难,莫难于正心、诚意;处物之难,莫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观其家齐、国治、天下平,则知其意诚、心正矣。意诚、心正与天地参,不可以有加矣。于是又使入山林、川泽,岂所以试乎?且烈风雷雨非可期者也,设若不遇,尧将遂无以知其圣耶?此真齐东野人之语,而子长不察也。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故君子于文词有滞者,取其理与义可矣。


六宗之说
"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此阙文失其次者也。其文宜曰:"受终于文祖,禋于六宗,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肆类于上帝,宜于冢土,望于山川。"书经焚毁,伏生耄矣,口授于人,故多阙失也。国有大事,必既告诸祖宗,然后告于天地以及群神,此礼之常也。故张耄以六宗为三昭三穆,学者多从其说。孔安国曰:"六宗者,四时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夫圣人名必当物,祀上帝而为之类者,本乎天者咸在其中也。况四时、寒暑、水旱与日月星辰之运,即天神之奥,又可分裂各为神乎?古者,大旱雩于上帝,不曰雩于旱神,斯可见矣。历代诸儒之说,咸与孔氏不相远,独虞喜以六宗为地,察之于理,无义;考之于文,无征。虽欲取之,其孰信之?


九河之迹
龙门、华阴、底柱、孟津、大坯、大陆,皆河之冲也。九河之处,徒骇最北,鬲津最南,其中二百余里,地势平延,其流弥漫,易以淤塞,迁徙不常。故禹多与之地,使下流通广,则中国无河患。及齐桓公擅一时之利,不顾大河形便,为万世虑,适河行徒骇,遂因以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洁钩盘鬲津入河之地,兴树艺,立城邑,河之下流始迫隘矣。自是以后,中国始以河为患焉。为天下者,何必与水争此地乎?不计其利,深计其害,捐河故地以与河,亦省事安民,永世之一策也。


后稷祭天
后稷,人臣,祭天可乎?尧之初载,地未平,天未成,制度草草,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诞降嘉种,人赖以生焉。于是祭报天而兴嗣岁,礼时为大,若后人效之,则乱矣。


鼎象百物
史载秦灭周,九鼎入于秦,自是不复见。左氏以为鼎者,图象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者也。愚窃以为诬矣,何则?魑魅魍魉,自古不以为天下患,惟鄙夫、鄙妇则或言之,缙绅先生不道也。王者协于上下,以承天休,乃以此为事而庸铸之于鼎乎?然则禹所铸者何也?始除洪水之害,别九州之分野,差土田之高下,定贡赋之式度,立井田、封建之经界,尽一时生养斯民之道矣。故又铸于九鼎,以为万世准绳。桀有昏德而迁于商,商纣暴虐而迁于周。如此其重也。
春秋之时,晋、郑铸刑书,则知古人创立制度,欲传远久者,必于鼎矣。秦方废井田,开阡陌,除封建,置郡县,灭先王之迹,焚及简编,况鼎者,明著制度,章章坚大之器乎?秦不沈之于伊洛,必沦之于缠涧矣。始皇百不资于先代,而无故求周鼎于泗水,则其欲诡惑天下之意可知矣。汉兴,去古未远,《易》曰:"《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高祖父子兄弟,知"无所往"之利,而不知"来复"、"往夙"之"吉"。侵寻至今,茫茫禹迹,法度尽废,上不仁其身,民各私其有。不均不平,不正不定,暴虐无告,冤陷困穷,争斗滋起,狱讼繁多。皆此之由也。孰能居其位而仁其民,博谘于天下,求所以正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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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14-04-12
千八百国
甚哉,秦始皇、李斯之不仁也!除封建,蔑帝王明德之裔,绝公侯名臣之世,郡县天下,欲自专其利也。夫诸侯之兴,自伏羲、黄帝之际,有未始制者则不可知。然天运方泰,及禹平水土、同九州,分五服,齐之以长,道之以师,公、侯、伯、子、男各有定制,无得逾越者矣。夏、商之季,天下纷乱,汤、武起而治之,闻无一物不获其所矣,未闻纵释强大之诸侯,而不裁正之也。
谨以天下之图,按之四海之内,九州,州方千里,先王之制,州建一百一十国,则九州千八百国之君,乃自古诸侯之本数也。而涂山之会称万国者,犹周有八百国之君,而云抚万邦也。圣人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封建诸侯,仁政之大者也。秦人专利,削除封建,郡县天下,天运方否。自是而后,圣人之道不行,人君莫不蓄独擅天下之心,故袭用郡县之制而不革也。
吁!一蓄独擅天下之心,已亡王道之本,修德用贤,力行善政,差可不大乱而已。岂有三王之至治乎?天下之大,不与天下共,一人不好善,则天下之贤才尽废。寇盗纷起,强敌凭陵,所至如堤溃河决,杀人盈天下,郡守、县令莫之能御也,而国随以亡。譬如人之死于锋刃,压于岩石,溺于风涛,非天命之正者。忠臣痛焉,故周之建国,自后稷也;商之传世,建桀宋也;夏杞有后,致楚悼王而后息也。是三代者,经历变故,而宗庙血食咸二千余年。岂若秦、隋卒暴,汉唐亡则绝世乎?有天下者,盍鉴《泰》、《否》而凛诸!


寅宾出日
"寅宾出日","寅饯纳日",而不及月者。传曰:"日之所行为中道,月,五星随之而已。故不及也。"《周官》曰:"冬夏致日,春秋致月。"失圣人之旨矣。


舜禹避政
尧、舜命舜、禹,行天子之事。舜、禹亦既受命,行天子之事矣。及尧、舜既终,又避其子,何哉?人臣至于代天子行天下之政,已亢矣。况又将去人臣而为天子乎?尧、舜之丧,甫除舜、禹,政自已出,使朱、均去其宫室,可则可矣,是用九而为首,非所以明微也。故舜、禹避之以展天下之情,成得让之礼。其心与计利害者,辽乎如天地之不相及也。使舜、禹而有计利害之心,则是以争夺行尚,何授受之有?若夫益,则又异于舜、禹矣。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历事三代,年亦老矣,奉身而退,顺天道也。读书者,无以文害义,则孟轲氏之言,粲然明白,无可疑者。


舜封有庳
苏黄门曰:"世未有不能承其父母而能治天下者。"斯言信矣。象日以杀舜为事,固非在妻二女之后,此万章之失也。以象之傲,其欲杀舜,世有传之者,安能必其无乎?就其事以处兄弟之间,亦可以为训,不必深辩也。且弟以以①杀兄为事,在常人,或有报复之心。在贤者,则必引咎自责。不藏怒,不宿怨也。在圣人,则哀矜而训诱之矣。是故舜封象于有庳,使吏治其国,而象得衣食其租赋。欲常常而见之,使源源而来,友之至也。先儒乃以有庳为今之舂陵。吁!舜都蒲阪,使诚封象于是,则欲"常常而见之,使源源而来",所以道毙之也。然则有庳当何居?殆畿内之地欤。观此,则汉文之于淮南,晋武之于齐攸,宋太祖之于义康,唐太宗之于元吉,莫不有惭德,可以为世戒矣。


五帝无裔
愚读五帝书,然后知圣人泽及斯民之远也。后世有立功于一时,兴利于一邦者,人犹追思而祀之。是数圣人者,有功于天下万世,曾不得推苗裔、立宗子、建庙庭,春秋四时享天下之报也。有天下者,端拱九重之内,治其国家,上之天文,下之地理,中之人伦,衣食之源,器用之利,法度之章,礼乐之则,谁推明制作之也?而忘之乎?
吁!西方之人,驾一偏空说,失事理之正,而其神像反得盘踞中华名山。巍相望,久听其雕梁画栋,群沦灭三纲之人,而豢养之,此何道也?五谷不植,侵渔民利,耗蠧民财,乃细事耳。为政者,恬不以为虑,诸华无人,可悲之甚也。


马迁封禅
舜柴于四岳,所以致吾诚而教诸侯以必有事也。封十有二山,使无牧伐,表识一州之集,盖示民以有事也。五载一巡狩,周遍天下,礼百神,朝诸侯,以抚兆民。天行健,圣人之行亦健;天心无欲,圣人之心亦无欲;天德日新,圣人之德亦日新。此圣人在位益久而天下益平治之道也。
自史迁著《封禅书》,载管仲言上古封禅之君七十有二,后世人主希慕之,以为太平盛典。然登不偏于四岳,封非十有二山,入怀宴安,不行五载一巡狩之制。出崇泰侈,无纳言计功行赏之实。镌文告成,明示得意而非所以教诸侯德也。泥金检玉,遂其侈心而非所以教诸侯礼也。心与天道相反,事与圣人相悖,故太平之典方举,而天灾人祸随至者多矣。梁许懋曰:"燧人之前,世质民淳,安得泥金检玉,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是故,考舜可以知后世封禅之失。稽懋言,可以知史迁著书之谬。君天下者,奈何信史迁而不信孔圣乎?


伊尹放太甲
孔子曰:"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太甲上承其祖,居忧三年,宜矣。何以谓之放乎?曰:"桐宫,非嗣王居忧之常所也。伊尹于是有废昏立明之意,故特谓之放也。"苏氏曰:"汤放桀,伊尹放太甲,圣人将以救天下后世,不得已而为之者也。以为不得已之变则可,以为道固当然则不可。"甚矣!其凿矣。兴废,道之常也。圣人当兴废之际,不得已而为者,所以由道也。若非道固当然,而迫于不得已之变,是无本也。本则不立,将何以识轻重、定取舍,济天下之艰难乎?是故衡陈,然后可以决轻重;本立,然后可以趋变化。故曰:"由道也。"


舜禹崩葬
《记》称舜葬苍梧。刘道原以为舜巡狩南裔,往而不返者,欲兆庶专意戴禹也。谨按舜本以耄期倦于勤,使禹摄政。若远巡荒外而死,是与经意相反也。且舜授禹以天下,本乎民心与天意耳。使禹有天命,舜虽不死于荒外,何病于禹?使禹无天命,舜虽死于荒外,岂能有益于禹哉?此《记》者谬误,道原习而未之察也。若《史记》禹葬会稽,道原曰:"大江之南,前代要服,大禹死,则葬焉。何哉?古者不墓祭,时享存乎庙。主王者以四海为家,若魂气则无不之也。秦汉而后,人君以死为大讳,崇尚墓祭,违经弃礼,远事尸柩。难以语乎理矣。"善哉!论也。厥后少康封其子于越者,岂不为禹葬所在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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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 发表于: 2014-04-12
大禹菲恶
人君虽不可劳人而佚己,亦不当薄己以厚人。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其奉养有度,自不致于薄也。大禹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不享其奉,无乃非中道耶?
吁!鲧堙洪水,得罪于天下,以殛死者也。禹平水土,得天下心,以有天下者也。父以此诛,己以此王,虽身得享其奉,而有所不忍,故菲恶卑陋,不以天子为尊荣也。夫古之人爱其亲,有深长之思如此哉!故孔子重赞之曰:"吾无间。"然有天下而不与,于此见之矣。


启汤孥戮
理得而无阿私,是谓天意。故可杀而不杀,犹可赦而不赦也。一容私说于其间,则非天意矣。罚弗及嗣者,尧、舜常典,其所以兴也;罪人以族者,纣之虐政,其所以亡也。若夏启甘之战,成汤鸣条之战,称"孥戮"者,此用誓众,使人必死之法,不可以常典论、虐政比也。
古者,用兵皆出于必不得已,自非以至顺伐至逆,至仁伐至不仁,则不举也。驱人而致之死地,苟非示以重法,有逾于死,或致败绩,使逆者肆行,不仁者得志于天下,其残害生民,岂有穷极?故圣人权轻重,不得已而有"孥戮"之事矣。设有不用命者,则必施之,岂空言哉!后世儒者不复知兵,当天下大难,放弃军律,使逆贼肆行,杀人盈天下而莫之禁也,非天意矣。


夏商之事
夏商之事,阙失最多。虽圣人去取之意,不可尽见。如胤侯征羲和,以其事考之,废之可耳,何致兴师?疑其党于羿,欲假托于正,仗兵威以恐动天下者也。人臣当是时,或内受顾托,或外掌藩宣,则宜辨之于早。小心翼翼,广求邻援,虽胜负不可必,行法以立命,则忠臣矣。今羲和虽不党于羿,乃沈湎于酒,废时乱日,自取灭亡,乌得为忠!圣人载之者,以为后世戒也。
或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此军法、一切之政也。是道也,以用于民事,则可谓之一切之政,在军法则为令典矣。又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此誓众一切之言也。是道也,以用于民事,则可谓之一切之言,在军法,则为善政矣。
胤侯之书,正军事也,其举兵之志,则王者之罪人也。其行军之法,则未为过。故孔子悉取其言而不削也。


少康中兴
人杀其父,子必欲死;人辱其君,臣必欲报。忍死谋报,能以天道为定命,不观敌势而改图,则庶几焉。苟顾其私,内觊大利,外畏大难,虽有良心,日销月铄,其不忘君父者希矣。少康靡鬲,真人臣子哉!志在讨贼,行吾义而已,非图富贵者也。故受困厄而不渝,滨死亡而不怠。兢兢业业,经营四十年,然后克殄元凶,祀夏配天,不失旧物。
呜呼!此真可谓中兴者矣。故唐虞世南论历代中兴之主,以少康为首。
噫!前王之所爱,后主之师也。可不鉴哉?


伊尹幡然
下士而上天位也。天位,圣人之大宝也。义则贵,利则贱,伊尹之所以不从汤命者,恐其以为利也。三聘幡然而起者,知其非为利也。居天位者,慎毋以爵禄期人哉!其有弃天下如敝屣,视富贵如浮云者,必望望然去之矣。所得而官,使者皆冀事功、求温饱之士,亡国败家,率由于此矣。


成汤征伐
齐桓、晋文,仗义为利者也。犹须王命以率诸侯。成汤,则尚义矣。征伐大事,必请王命。书经焚毁,失亡过半,文无所征,是以不可得而书也。


成汤改元
古史不载汤改元,独刘道原载之。愚窃以为非其实也。
夫人君即位之一年,谓之元年。所以谓一为元者,窃譬诸人,犹其始生也,犹其有首也。生之时一定而不可再,身之首一生而不可易。成汤之元,立于桀之三十五载矣。其所以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本是而为之者也。又可改乎!
元者,义之所存,非若一二之为数也。后世以元为数,而不知其义。如汉武之初年曰"建元元年",既曰"元年",则元已建矣,又曰"建元",岂不赘乎?后又因事,别建年号,如曰"元朔元年",既曰元,又曰朔,又曰元年,失其义也甚矣。呜呼!使人君知此意而体之,则元原于一,岂至如是纷纷乎?


史记谬妄
太史公记汤崩,太丁早死,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相继而崩。然伊尹立太甲,非其实也。
何以知非其实?二帝官天下,定于与贤;三王家天下,定于立嫡。立嫡者,敬宗也。敬宗者,尊祖也。尊祖者,所以亲亲也。兄死弟及,不敬宗、尊祖,本支乱而争夺起矣。岂亲亲之道也哉?且成汤、伊尹以元圣之德,戮力创王业,乃舍嫡孙而立诸子,乱伦坏制,大开争夺之端乎?故公仪仲子,舍孙而立子,言偃问曰:"礼欤?"孔子曰:"否。立孙。"夫孔子,殷人也。宜知其先立之故矣,而不以立弟为是,此以素理知其非者,一也。
夫贤君必能遵先王之道,不贤之君反是者也。以殷世考之,自三宗及祖乙、祖甲,皆立子,其立弟者,盘庚耳,必有所不得已也。岂有诸贤圣之君,皆不遵先王之制,而沃丁、小甲诸中才之君,反皆遵耶?此以人情知其非者,二也。
商自沃丁始立弟,太史公阳甲之纪曰:"自仲丁以来,废嫡而更立诸弟子,诸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以其世考之,自沃丁至阳甲立弟者,九世。则知仲丁之名误也。沃丁既以废嫡立诸弟子,生乱为罪,则成汤未尝立外丙、仲壬,明矣。不然,是成汤首为乱制,又可罪沃丁乎?此以事实知其非者,三也。
唐李淳风通于小数,犹能逆知帝王世数多少。邵康节极数知来,非淳风比也,其作《皇极经世》书,亦无外丙、仲壬名,此以历数知其非者,四也。
经所传者,义也;史所载者,事也。事有可疑,则弃事而取义可也。义有可疑,则假事以诬义可也。若取事而忘义,则虽无经史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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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14-04-12
禹灭三苗
战国之时,吴起有言:"三苗,左洞庭,右彭蠡,修政不仁,禹灭之。"按虞夏之书,舜窜三苗于三危,在雍州之境。及禹灭之,乃在洞庭、彭蠡之间。或曰:"三苗,九黎之后也。"参考传记,黎苗之人,反复为乱,经涉皇帝之世,圣人屡迁之,而敎扰之,而不艾杀之。其仁如天,何可及也?
灭者,废其君,易其统而已。


五帝北极
皇天上帝,一而已矣。参之天文而有五帝,何也?五者,天地之真元也。所以起变化,行鬼神而成万物者也。一在太微,一在紫微,一在摄提,一在天市,不在二十八宿之位。何也?四者,体也。二十八宿运行者,二十八宿职在运行,而一在大火,何也?是所以为一也。其所以为一,何也?冬十一月,大火在子,仲春在卯,仲夏在午,仲秋在酉。而太微、摄提、天市居其所,众星随大火运行而系焉。以其居于北也,故谓之北辰。以其为众星之所系也,故谓之北极。古之王者,动必法天,故营寝庙,立五门,定都关要,巡狩天下,岁一月东巡狩,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有一月朔巡狩。应星而行,庶几与天合徳者乎!


盘庚三篇
殷世有五迁,若相若耿,书史不载,窃尝观《盘庚》三篇,有六善焉。以常旧服、正法度,一也;图任旧人,二也;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三也;以人情事理反复训导,开谕民心,使之通晓,无纤毫恃尊高、凭威势之意,四也;奠厥攸居,始以无戏怠为戒,五也;钦叙有德、有谋之人,而不肩好货,六也。一举而六善立,弭灾乱之根。此孔子所以取之训后世也。
先儒谓商人尚神,余初疑之,及观《汤诰》、《盘庚》之文,然后知圣人以神道设敎,非如末世及西人之妄诞也。行妄诞而能成事者,未之有也。


天子服丧
子张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诸?"仲尼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听于冢宰三年。盖父子天性,哭泣之哀,齐衰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至于庶人,一也。
古者天子崩,天下之人无不服者。愚观《汉纪》,惟文帝有孜孜爱民之心。其将殁也,自愧德薄无恩于百姓,故令轻其服,不欲使疏远之人,为不情之举耳。曷尝命太子曰:"尔,毋丧我三年乎?"景帝能终身遵文帝之恭俭,而不能有三年之爱,遂比类从事,以日易月,轻蔑君父,等于无服之殇。何哉?汉初贵黄老而清净,景帝之为太子,孝文未尝教之以礼也。自是而后,嗣子按为常,若晋武、魏文,徒能知母而不知父,岂礼也哉!后世欲复是礼者,必君父明于大道,了达死生,深知仁政之必由礼起也。当天下安平,春秋强盛之时,讲明是礼,著为大典,则仓卒之际,可以按行而无疑矣。


传禅经权
尧、舜与贤,三王与嫡。二帝、三王同道,惟所遇之时不同也。尧、舜之时,中夏方开辟,制度草创,自非以圣继圣,则不能成功以贻万世。使丹朱足为中材之君,犹不与也。故商均无大过,亦不得为天子,而大禹以有天下。及其末年,制度已成,虽中材之君,辅之以贤者,亦可以守矣。圣人不世出,贤德无以大相过,则定于与嫡,所以一民心,重天下也。
虽然,大君,人命所系,兴亡之本,圣人有权焉,未尝执一也。是以太甲虽嫡,又有成汤之命,而几不免于废。武王虽弟,上承文王之命,而终不释为君。帝乙,贤君也,拘于立嫡,而不知纣之足以亡天下也,亦不慎,不知变之过矣。孔子作《春秋》,鉴观前代,贤可与,则以天下为公;嫡可与,则以天下为家。此万世无弊之法也。使帝乙而知是道,商之十世,犹未可知矣。


文王受命
君子、小人之不可相处,如水火也。况文王大圣,受辛下愚乎?惟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致纣敬信,得专征伐。纣虽名为天子,其实与天下诸侯,下及万民,均入化育之中矣。此文王受命之实也。
先儒不识天道,乃以改元称王为受命,陋之甚也。文王得专征伐之柄,九年薨。故《泰誓》曰:"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惟九年大统未集。"既曰"大统未集",则安有改元称王之事?(《誓》二篇皆但称文考,及武成然后称之曰文考文王。)
先儒不本经训,推原理义,而妄生此论,是以文王为曹操、司马懿之流矣。
吁!操与懿,尚不改元称帝,而谓文王为之甚哉?


夷齐让国
先儒以为伯夷、叔齐让国,不义武王,不食周粟,为天下之清。以愚观之,不然。二子盖行天下正大之理,弥缝父子兄弟之间者也。其弥缝父子兄弟之间,奈何孤竹君欲舍长子伯夷而立少子叔齐?夫父子,天性也;兄弟,天伦也。舍长立少,亏天性,乱天伦矣。使伯夷立,则无父,而天性遂亏;使叔齐立,则无兄,而天伦遂乱。天下岂有无父子、兄弟之国哉?故二子者,宁舍君国之富贵、尊荣,洁身而去之。既为是以辞先君之国矣,岂复可徒守空乏其身,处微贱而不悔?所以成吾仁,非以让国不仕立一节为高者也。此所以为圣之清乎!
若太史迁之说,二子以武王伐纣,而不食周粟。是介僻浅陋,不知天命。难乎,与语仁者!乌得为圣之清者哉?蓄德之君子,可不审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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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14-04-12
诗始周南
深远哉,《周南》之义!后妃之能助其夫者,事亦多矣,圣人惟取不妒忌之诗,至于四五者,何欤?愚读史至隋文帝独孤后,然后知妇人之恶,以妬忌为大也。汉而下后妃之妬忌者有矣,何至于独孤后而知之?
吁!妇人之妒,妒其夫,以为非义。独孤后肆其妒心,不独妬文帝,使不得有异生子,又复妬其子焉。太子勇有宠妾曰云昭训,独孤怒曰:"妖淫伐性,且犹不可,奈专宠阿云,有如许豚犬。"遂内启贼子,广行簒夺东宫之谋,外赂奸臣,素造放黜储君之事,而文帝亦不得其死,曰:"独孤误我。"卒至宗社绝灭,生灵涂炭。开皇之中,天下户八百七十万,唐兴,抚绥三十余年,至永徽初,始及三百八十万户耳。
吁!独孤一行妒忌于宫闱之内,而灭天下之户五六百万。圣人删《诗》,立《周南》之义,教训万世后妃,专以无妒忌为大美也。其意深且远矣。夫专以无妒忌为大美,则必以妒忌为大恶,考诸独孤后,其为大恶,岂不深切著明也哉!愚是以知王者欲齐其家,措之天下,而《周南》不可不学也。


文武事迹
《记》称武王梦帝与九龄,文王曰:"我百,尔九十,吾与女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夫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体天道,开物成务,无所为而已。若年数之长短,则亦听乎天,乌能以相与也?
先儒不穷理,轻信其说,又以文王受命改元称王,武王末受命为继,文王七年而崩也,遂不敢以《泰誓》十一年为武王之年而生,文王十四岁生武王。武王不葬文王,举兵之论。夫《诗》,人言文王受命,指其至诚动天,得天之助耳。《中庸》言武王末受命者,乃指其正天位也。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圣人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举动以类而节奏和也。岂有武王方在创巨痛深之中,而举兵耀武于天子之国者哉?古者天子、诸侯十五而冠,既冠,然后可以言娶。岂有大圣如文王,乃为童稚而生子者乎?
先儒谬误相承,诬圣人之盛德,而莫之察也。愚是以辩。


葬朽骨负暍者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乗舆济人于溱、洧,孟氏以不知为政,讥焉。今记文王葬朽骨,得无近似之乎?夫施于人而望其报者,情之常也。朽骨无主,则无为望其报。于此见文王之心,无一毫在于利也。心无一毫在于利,真天下之君也。此所以记之也。有载武王遇暍者于道,负置荫樾之下,左拥而右扇之者。夫武王克相上帝,宠绥四方之君也,岂陵迟无政,姑息如此哉!乃道路妄庸之言耳,是类则削。


武王事纣
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先儒以为此言文王者也。及观《下武》"媚兹一人,应侯顺德",及"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之辞,然后知孔子概以周为言者。方纣天命未绝,武王固尽臣礼,绳其祖武,嗣服西伯,媚于天子,如文王之时矣。及纣无天命为独夫,然后伐之而为王。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观兵之说
先儒谓文王受命改元称王,九年而崩。武王以大统未集,故即位而不改元,因文王九年为十一年,观兵于商,至十三年乃复伐商。
夫元,原于一,不可再者也。若文王可以大统未集而改元称王,武王承文王之业,何以不可书武王即位而不改元?是无元也。无元何以为君?故纣之二十四祀,武王之元年,而此十一年者,武王之十一年也。夫文王、武王,尽道以事纣,未尝不冀其悛改也。改而有天命,则固君之;不改而无天命,则将臣之,文、武何容心哉!顺天而已。一日天命未绝,则犹君也。君可以兵胁乎?君子之能事君者,犹卑逊而不矜,温恭而不厉,况圣人天性慈和,发而中节者乎?
先儒不知君臣之义,乃造观兵之说,则其事君不能道义以为本,可知矣。夫文、武,本列诸侯也,而得列诸侯,心悦诚服,咸率道由义,治其国以事纣。自非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鬼神合其变化者,不能感人如是也。岂后世因便乘利,侥幸成功于一时,不知命者所可比拟乎!《泰誓》叙曰:"十有一年。"《经》曰:"十有三年"者,"三"之文误也。曷为知其然?以《皇极经世书》知之也。


揖让征伐
揖让、征伐以安天下,皆圣人之所为也。或以为揖让近厚,征伐近薄,言汤、武之德,不如尧、舜则非矣。若以征伐为启后世争夺之门者,自汉氏而后,英雄咸假揖让成其簒窃,而未有能明白行汤、武之事者也。虽谓揖让不如征伐亦可矣。或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善也。"然则孔子之言何耶?曰:此谓乐耳。韶之乐德,尽美矣,其声音、节奏,又尽善也。武之乐德,尽美矣,其音声、节奏,未尽善也。观圣人者,盍亦审诸?


商周建正
十一月,一阳复于地下,此周正之所以建子也。十二月,二阳长于地中,此商正之所以建丑也。天道至微,非圣人莫能知。建正以昭示天下,使天下之为人上者,由之而知,则能养天下之善于至微,而不至于夭阏。止天下之恶于至微,而不至于盈积。深探其几,推而行之,圣人之妙用也。知道者,于此见天心焉,是仁之端也。圣人教天下后世之意,可谓深切著明,岂因易代,止以新时人耳目而已哉?


周公东征
汉景帝时,吴楚七国反,天下震动。周亚夫为上将,疾走洛阳,据形便,坚壁不战,而遣偏、禆出淮、泗,绝其粮道。凡三月,七国皆破灭。其谋暗与周公合,成功宜哉!


封唐叔虞
人非圣人,出言安得尽善。言而是,则践言可也;言而非是,改之可也。史佚戒成王慎言,可矣。使之有言必践,则非矣。然当时诸公不以为过者,岂非唐叔适可以封,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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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5 发表于: 2014-04-12
鸱鸮喻成王
鸱鸮,食母之鸟也。《诗》云:"鸱鸮鸱鸮,既取我子"者,指管、蔡背父叛君,流不利孺子之言,使成王有疑心也。"毋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者,痛伤管、蔡背毁王室,不思君父顾复之恩、创业之勤也。"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汝下民,或敢侮予"者,言如是,然后可以有室家,而人信服也。"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周公佐佑成王,创立室家,勤苦如是也。曰:"予未有室家"者,以成王为室家,王而有疑周公之心,王室危而未可保也。夫鸱鸮,递相食者也,管叔既背文王矣,今成王又将背周公,故周公亦以鸱鸮自喻曰:"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飘揺,予维音哓哓。"其事恶,故其比恶;其心切,故其辞切。成王读是诗,知比鸱鸮之为恶矣,心不能无愠怒,而未敢诮公者,以其心疑而未决也。及天动威,则启书感泣焉。宁知非此诗不先有以警动其心乎?


多方文失次
《多士》"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德。"宜在"尔小子,乃兴从尔迁"之下。《多方》"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宜在《多士》"予一人惟听用德"下。而"殷革夏命"宜与"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相属也。伏生耄矣,口授于人,文失其次,如是正之,则《多士》、《多方》可读而求其义矣。


周礼祀冕
武王定天下,命周公制礼,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夫先公之于先王,虽有远近、侯王之别,皆吾祖也,故一事以天子之礼。刘歆傅会成书,乃曰:"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飨射则冕。"是降先公于先王,使与宾客诸侯为伍也。天下宁有是?故《周礼》之书,颠倒人伦,不可以为经也。
天子有天下,祭祀以立本,莫先于宗庙,莫大于天,莫重于社稷、山川,祀之细也。观周家庚戌之礼,则鬼神之序可知矣。《周礼》乃曰:"祀山川则毳冕,祭社稷则希冕。"是以社稷降于山川也,故刘歆颠倒鬼神,其书不得与《易》、《诗》、《书》、《春秋》比也。


周礼礼乐
天命之谓性,王者受命于天,宰制天下,其所以祭天地者,尽其心,以成吾性耳。非有天地神祗在吾度外,有形体状貌,可得见,而承事之也。刘歆《周礼》曰:"乐六变而天神降,八变而地祗出。"此岂君子知礼之言?类如巫祝造怪之辞也。则又以为神降祗出,然后可得而礼矣,不知乐所以导和,礼所以为节,作乐乃所以行礼,礼神也。岂待神降祗出,然后行礼哉?
夫天地之道,一往一来,否泰相应,变化无方。人日用而不穷,不可以智虑测度,不可以才能作为者,谓之鬼神。鬼神者,特以往来言之。道固一体,不可分也。先儒多以神属之天,鬼属之人,我知其不知鬼神之情状矣。故《易》、《诗》、《书》、《春秋》皆无如《周礼》之文者,然则刘歆之伪妄,可不辟乎?
舞所以象德也,故必于其人,必于其事,必于其时。不于其人,不于其事,不于其时,则为无义。人心不厌,鬼神不享也。刘歆牵合《周礼》之文,乃曰:"黄帝之云门,以祀天神;尧之咸池,以祀地祗;舜之韶,以祀四望;禹之大夏,以祀山川;成汤之大濩,以享先妣。"夫以云门祭天,犹可言也。地祗,乌知尧之咸池!四望,乌知舜之韶!山川,乌知禹之大夏!且周之先妣,乌能知商之大濩也哉!设礼作乐而不知其义,则无以为礼乐矣。彼刘歆者,叛父、背君,不祥之人也,是乌知礼乐!世儒懵懵然推尊其书,使与圣经并,此愚之所以拊膺太息,论之而不能自已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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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 发表于: 2014-04-12
极论周礼
谨按,孔子定《书》、《周官》,六卿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者也。今以刘歆所成《周礼》考之,太宰掌建邦之六典。夫太宰,统五官之典,以为治者也。岂于五官之外,更有治典哉?则掌建六典,歆之妄也。太宰之属六十,小宰也,司会也,司书也,职内也,职岁也,职币也,是六官之所掌,辞繁而事复,类皆期会、簿书之末俗,吏掊克之所为,而非赞冢宰,进退百官,均一四海之治者也。
古之君国子民者,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故百乘之家不蓄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今天官有宰夫者,考郡①都县鄙之治,乘其财用之出入,凡失财用物辟名者,诛之;其足用长财善物者,赏之。夫君相守恭俭,不向末作,使民务本,此足用长财之要也。百官有司,谨守其职,岂敢逾越制度,自以足用长财为事?若刘歆之说,是使百官有司不守三尺,上下交征利,虽剥其民以危亡其国之道,非周公致太平之典也。
古之王者,守礼寡欲,申义而行,无所忌讳,不畏灾患。今天官甸师乃曰:"丧事代王受眚灾。"此楚昭、宋景之所不为者也,而谓周公立以为训,开后王忌讳之端乎?先王之制,凡官府次舍,列于库门之外,所以别内外,严贵贱也。今宫正乃比宫外之官府次舍之众寡,又曰:"去其奇袤之民",则是妃嫔、官吏、众庶杂处,帘陛不严,而内外乱矣。
宫伯掌王宫之士庶子,郑玄以为宫中诸吏之适庶宿卫王宫者也。天子深居九重,面朝后市,谨之以门卫,严之以城郭沟池,环之以乡遂县都,藩之以侯甸男邦采卫,守之以蛮夷戎狄,周匝四垂,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今周公乃于宫中置诸吏,又以其士庶子卫王宫,何示人不广而自削弱如此也?
王后之职,恭俭不妒忌,帅夫人、嫔妇以承天子、奉宗庙而已矣。今内宰凡建国,左右立市,岂后之职也哉?内小臣掌王后之命,后有好事,于四方则使往;有好令,于卿大夫则亦如之。阍人掌守王宫中门之禁,说者以为此二官,阉者,墨者也。妇人无外事,以贞洁为行。若外通诸侯,内交群下,则将安用君矣?夫人臣尚无境外之交,曾谓后而可乎?古者不使刑人守门,公家不蓄刑人,大夫弗养士,遇诸途,弗与之言。周公作立政,戒成王以恤左右,缀衣虎贲,欲其皆得俊乂之人,今反以隐宫刑余,近日月之侧,开乱亡之端乎?寺人、内竖、贱人,非所贵也。女祝掌宫中祷祀禳禬之事。夫祭祀之礼,天子、公卿、诸侯、大夫、士行之于外,后妃、夫人、嫔妇,供祭服笾豆于内,况天地、宗庙、山川、百神,祀有典常,又安用此么麽祷祠禳禬于宫中?此殆汉世女巫,执左道入宫中,乘妃姬争妒,与为厌胜之事耳。刘歆乃以为太宰之属,置于王宫,其诬周公也甚矣!
冢宰当以天下自任,故王者内嬖嫔妇敌于后,外宠庶孽齐于嫡,宴饮无度,衣服无章,赐与无节,法度之废将自此始。虽在内庭为冢宰者,真当任其责也。若九嫔之妇法,世妇之宫具,女御之功事,女史之内政,典妇之女功,乃后夫人之职也。王安石以为统于冢宰,则王者所以治内,可谓至公而尽正矣。夫顺理而无阿私之谓公,由理而无邪曲之谓正,修身以齐家,此王者治国平天下之定理。所自尽心者也。苟身不能齐家,而付之冢宰,以为主也,悖理莫甚焉!又可谓之公正乎?噫!安石,真奸人哉!
四方贡职,各有定制,王者为天下主财,奉礼义以养天下,无非王者之财也,不可以有公私之异。今大府乃有式贡之余财,以共玩好之用,不几有如李唐之君,受裴延龄之欺罔者乎?玉府乃有王金、玉良、货贿之藏,不几有如汉桓、灵,置私库者乎?内府有四方金玉、齿革、良货贿之献,而共王之好赐,不几有如李唐之君,受四方羡余之轻侮者乎?
王衣裘服,宜夫人、嫔妇之任也。今既有司裘,又有缝人、屦人等,工力劳费,有能以财济国用者,则必旌显之矣。此天下所以败也。
九官则皆掌饮食者也,医师之职,固不可废。又有兽医等五官,皆医事也。幕人次舍之事,固不可废,而皂隶之所作也,亦置五官焉。
凡此既不应冗滥如是,且皆执技以事上,役于人者也。而以为冢宰进退百官,均一四海之属,何也?汉兴,经五霸、七雄,圣道绝灭。大乱之后,陈平为相,尚不肯任廷尉、内史之事。周公承文、武之德,相成王为太师,乃广制宫闱、猥亵、衣服、饮食、技艺之官以为属,必不然矣。其末则又有夏采之官焉,专掌王崩复土者也。呜呼!安得是不祥之人哉!礼官临大变,一时行之可矣,乃预制官以俟王崩而行其职,何不祥之甚也!
太宰之属六十有二,考之未有一官完善者,则五卿之属可知矣。而可谓之经,与《易》、《诗》、《书》、《春秋》配乎?又按《周官》,司徒掌邦教,敷五典者也;司空,掌邦土,居四民者也。世传《周礼》阙《冬官》,愚考其书而质其事,则《冬官》未尝阙也,乃刘歆颠迷妄,以《冬官》事属之《地官》,其大纲已失乱如是,又可信以为经,与《易》、《诗》、《书》、《春秋》配乎?
昔先王盛时,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天下风动,无一物不得其所。其次犹令行禁止,天下无冤民。今刘歆司徒之属有调人者,掌和万民之难,有辟仇之法,有交仇之令,有成斗怒之书。此下陵上替,政令不行之明征也。周公力平王室,身致太平,其经国之典,固如是哉?
王者提纲抚世,已受大,不窥小。今刘歆司徒之属有廛人者,凡珍异之有滞者,敛而入于膳府,其细已甚矣。细已甚,而民不伤者,未之有也。
夫齐民非有势禁也,徒以财利相役,犹能制人之命,破人之产,招怨生祸,况大君以雷霆之威,万钧之势,而细可行哉?百官有司,必承望风指,御人于国门之外,使民欲与之偕亡而后已也。又有泉府,掌买卖商贾之滞货,敛散百姓之赊贷。夫审于音者聋于官,理势自然。王者布正大之德以治世,不行煦濡姑息之惠以沽名,乃能张理天纲,整顿万姓。若夫买卖赊贷之事,正市井商贾争锥刀之末,而草莽细民私相交际之所为也。岂大君所宜及哉?其言慎悖如是,乃尊以为经,与《易》、《诗》、《书》、《春秋》并,是学者之不察也。
刘歆王畿之制,邦中为六乡,四郊为六遂,遂外为邦甸,甸外为家削,削外为邦县,县外为邦都。名虽不同,其制度则一。不应更有异也。其所载乡遂之官,比与里皆下士一人,闾与酂皆中士一人,旅与鄙皆上士一人,党与县皆下大夫一人,州与遂皆中大夫一人,乡卿一人,王畿八百万家,略计其所当置卿、大夫、士,已百有余人矣。成王固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今予小子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说者,谓周官三百也。今乃冗滥如是,又设三百六十职焉,其妄诞不经,昭昭矣。
自刘歆成书,惟郑康成推赞之,真周公之罪人也。谨按刘歆,汉家贤宗室向之子,附会王莽,变乱旧章,残贼本宗,以趋荣利,《周礼》之书本出于孝武之时,为其杂乱,藏之秘府,不以列于学官,及成、哀之世,歆得校理秘书,始列序为经。众儒共排其非,惟歆以为是。夫歆不知天下有三纲,以亲则背父,以尊则背君,与周公所为正相反者也。其所列序之书,假托周官之名,剿入私说,希合贼莽之所为耳。王安石乃确信乱臣贼子伪妄之书,而废大圣垂死笔削之经,弃恭俭而崇汰侈,舍仁义而营货财,不数十年,金人内侵,首足易位,涂炭天下,未知终始。原祸乱之本,乃在于是。噫嘻!悲夫!有天下者,尚鉴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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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7 发表于: 2014-04-12
周礼五官
《周官》太宰、小宰、宰夫之职,有六典、六叙、六职、六联,有八法、八则、八成、八职,有九职、九赋、九式、九贡、九两之制,而皆不取,何也?或其事重复,虽无载可也;或其事颠倒,直不可用也;或其事冗琐,本无足举也。凡五官中不取者,皆如是也。


流宥五刑
此司寇之书,宅心宽恕,虽条贯缺失,而恤刑之意深。殆周公之遗法也欤?春秋之时,郑子产、赵宣子始出入先王用刑之法,作为刑书。末流至于暴秦,以斩、劓人为不足,而夷人之三族。帝王五刑之典尽废,而墨、劓、剕、宫、大辟五虐之刑独行。天下之人摇手触重罪,而无轻刑以当之。汉孝文哀民之无辜,于是废肉刑而立笞与弃市之法,虽恤民之意甚至,而未知先王五刑之本。故当斩右趾者,弃市,笞者往往至死。虽名为轻刑,其实杀人与专用肉刑无异。故后世不得不更之以轻,至于今,有笞杖、徒流、绞斩,虽差善于汉法,然使人自新之路犹狭,绳人以罪之法犹急,非帝王以刑弼教之意也。《虞书》曰:"象以典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怙终贼刑。"此乃帝王正五刑也。又曰:"流宥五刑,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是此正五刑,皆有流宥之法也。墨、劓、剕、宫、大辟者,贼刑之科目也。后世止以是为五刑,故肉刑一废,遂不可复,非不可复也,不行帝王正五刑,而专以贼刑当天下之罪,惨莫甚焉!自非天下之至不仁者,孰忍专用之!若尽复正五刑,于当绞斩之科,增立劓、剕与宫,无遂绝人命而笞杖,悉行流宥之法,无轻折辱人。
典刑,所以待士大夫也。昔人为辅相,士大夫失行,有能不显其过恶者,他人以为愧,至无敢犯者。意其近似典刑流宥之法也。鞭刑,所以待府史、胥徒在官之有过者。扑刑,所以待士、农、工、商从师之不率者。嘉石之役,疑其近似鞭刑、流宥之法也。朝庠之礼,疑其近似扑刑、流宥之法也。虽鞭扑轻刑,圣人犹慎行之。待人如此,其有礼也,人岂得不生愧耻?其能使天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无足怪也。流宥之而不改,然后刑之,刑之而不改,然后当之以墨、劓、剕、宫、大辟焉。又审其轻重而许之赎,又流宥之,今之三流圜土之禁,其近之乎?及其终不改也,然后残其体肤,虽杀之亦所谓生道也。其谁不心悦诚服?行之以岁月,顽钝、无耻之风,宜亦少逸。


载书之叙
孔子定《书》,必有先后之义,经秦焚毁,圣人之意不可尽见。愚详考经文,禹当尧时,别九州,平水土而载于夏书之首者。此夏后氏之王天下也。今虽以载于帝王之时,探本索原,固未失圣人之意矣。商高宗惟傅说之言是听,殷所以衰而复兴,礼所以废而复起。黩于祭祀,其初年时事也。若不能改,致有《肜日》之异。又何以为高宗?故今载《肜日》之训于《说命》之前,以不没高宗改过从善,致中兴之实也。
《康诰》序曰:"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谨按,康叔者,成王之叔父也,不应称之曰"朕其弟",成王者,康叔之犹子也,不应自称曰"乃寡兄"。其曰兄曰弟者,盖武王命康叔之辞也。故《史记》"武王封康叔于卫"。且康叔者,文王之子,叔虞,成王之弟也。周公东征,叔虞已得封于唐,王命归周公,于东岂有康叔得封,反在唐叔之后乎?故不得不舍《书》,叙而从经史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明年奉王东伐淮夷,遂践奄,还归于丰,而作《多方》。及营洛邑成周,公反政于王,分正东郊,而作《多士》。以《多士》在《多方》之前,既无大义而时不可逆,是以正之也。武王崩之年,师尚父犹在,成王二年三监叛,尚父不任征讨,而周公自行者,是尚父已薨矣。周公不见知于成王,所以敢将兵居外者,恃召父为保耳。不然,周公其可离成王左右乎?故《君奭》之作,在元年而不在定乱之后也。以《无逸》系于周公将没者,考于《君奭》、《立政》、《洛诰》诸篇,周公于成王皆有冲孺幼小之称,而《无逸》独无,故知其为最后也。凡此,皆本之经文,非敢以胸臆乱古书之旧,或有尚论方人之君子,盍试考诸,是耶?非耶?又从而正之可也。


成王将崩
人多以为成王中才之主也,愚观其临终处断大事,不动声气,过人远甚。然后知周公所以教之者至,而成王进德之勇也。成王既崩,然后逆元子于南门之外者,是太子宫在南门之外也。夫太子,国储君副,疾既大渐而不居中,可乎?古者,圣贤之君以死生为常,故不与怛化,小人大命未终,妻子已环而泣之者,同也。以大臣为腹心,故公其子而不与之轻重辅弼也。以天下为家,故必终于正寝。公卿百官受顾命,而不没于儿女子之手也。后世此道不明,人君牵滞于儿女子之情,而惧于死生之变,以势利乱其心,而以天下私其子,故不任大臣以天下,而大臣亦不敢以天下自任。于是有母后临朝之颠制,外戚擅权之大患,阍寺狐鼠之深害,偏信独任之阴谋矣。此后世所以不及三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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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 发表于: 2014-04-12
即位礼服
唐、虞、夏、商天子之服,十有二章,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于衣,绣宗彛、藻火、粉米、黼黻于裳上。公九章,自山龙而下;侯伯七章,自华虫而下;子男五章,自宗彛而下;卿、大夫三章,自粉米而下;士一章,黼黻而已。周天子九章,上公七章,侯伯五章,子男三章,卿、大夫一章,士,皮弁素积。天子、公、侯、卿、士,五服有章矣。康王受命之际,其君臣冕服非常章,何也?天子崩,嗣君即位而后成服者,不敢重己事而轻天命也。是故康王君臣变其常服,便吉凶之道,不相干犯,以成礼焉。非众人之所识也。
在昔即位之礼,宜莫不如是,而孔子特有取焉者,岂二代绵蕞,至此而后尽善乎?《礼》曰:"天子崩,七日而殡。"今至于九日者,天下方安泰,讲典礼、立制度,贻后世之时也。岂召公、毕公监于二代,有所损益,遂至于九日而后定乎?苏东坡疑之,以为既丧服矣,又以冕服即位,非礼也。愚今考之,癸酉,须材则未殡也。是康王君臣于未成服之时,变常服以即位,既即位见诸侯,而后成服、谅阴也。故孔子取其得礼之节,以为后世法焉。


建国井田
先儒以为王畿方千里,百同。九百万夫之地。其言是也。以为中有山林、陵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途巷,三分去其一,余六百万夫。又以田不易、一易、再易相通,定受田者三百万家。则非矣。何以言之?愚深考封建之法,王畿方千里者,田方千里也。公侯方百里者,田方百里也。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为田百万井,九百万夫之地,受田者八百万夫,百倍公侯之国,然后足以为天子都畿,镇抚天下。若受田者止于三百万家,则是方百里者三,七十①、五十里者一耳,安在其为方千里?本根不强,将何以应千八百国之求乎?
刘歆又以为公侯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方四百里,诸伯之地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子之地方二百里,诸男之地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亦非矣。周制分土惟三,未尝有五等也。先王以田制禄,一夫一妇,受田百亩,上农夫食九人,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君,十卿禄。计口受田,积而上之,度人情交际之广狭,裁其用度之多寡,而授之者也。为公侯者,田必百里,不百里不足以事天子,睦四邻,亲九族,守宗庙,定社稷。伯必七十里,子男必五十里,不可多也,不可寡也。若郑氏、刘歆之说,是连山亘川,不审田之定数,茫然依约,以为国也。夫田之肥硗,四方不同,故大禹有九等之别,后世亦有十色之辨。因其地之肥硗,以定井之广狭,百里之田,提封万井,是为定制。岂有先定四封,然后去山林、陵麓、川泽,又始以不易、一易、再易定其夫家之数乎?井田、封国,帝王之世,万事根本也。若根本无法制,则万事将如之何?又诸"公封方五百里,其食者半",则是方百里者,六十、五十里者一矣。以郑氏所言,王畿计之,合六国诸侯,已足与王为敌,尾大不掉,岂先王之良制哉?
呜呼!井田,封国仁民之要法也。唐太宗尝慨然有复古之心,惜其诸臣识不足以知三代之道。使太宗有其臣,力能行之,则唐世终无藩镇跋扈、簒弑之祸,而末流终无卒徒扶立疆臣制命之事矣。
噫!有国家者,欲如三代,保守中国,以天年终,必井田、封建而后可。


祭祀郊社
成身莫大于礼,礼莫重于祭。祭祀之礼,所以立吾诚也。鬼神之为物,非他,即吾之诚是矣。王者继天而为之子,独主万化,故祭天于郊,祭地于社,祭名山大川,五祀各于其方。后世礼学失传,论者不本于性命,故秦礼八神,以求仙人,一曰天、二曰地、三曰兵、四曰阴、五曰阳、六曰月、七曰日、八曰四时。汉祠太乙,求神仙方,曰天神贵者太乙,太乙佐曰五帝。是皆不知鬼神之情状,方士家妄作,儒者不取也。及历考儒者论祭天地之礼,于天则有昊天上帝,有五方帝,有感生帝,夫土不可以有二王,而天可以有七帝乎?于地则或立方泽,或立方丘,或立北郊,与天敌体,是犹家有二主也。且子事父母,父在为母齐衰期,不敢见于父者,尊无二上故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而可崇地以抗天乎?是故夫独制义于其家,而家道正矣;君独出令于其国,而天下定矣;天独健而无息,地道顺承而无成,而太极立矣。
王者以父事天,立诚而精一,其徳故兆于南郊,扫地而祭者,昊天上帝而已。天言其气,帝言其性也。社祭土,所以神地道也。名山大川者,宝货财用之所出,而四方之所依据也。五祀者,谷与水、火、金、木也。人所日用,莫过五材,不是之报而顾报,行与门户,举失轻重,岂礼也哉?礼之所贵,贵其义也。是故王者祭天,以柴燎牲,使气上达。语其精神,则谓之禋;语其感格,则谓之类;语其方兆,则谓之郊。指事异名,其实一也。《周礼》乃专以禋祀归之上帝,以实柴归之日月星辰,以槱燎归之司中、司命、风师、雨师,不以日月星辰一于天,而以柴燎分为三,多见其妄诞也。又司中、司命、风师、雨师,歆私意傅会,不得与《易》、《诗》、《书》、《春秋》比也。


宿卫兵法
三代宿卫之法,不可得闻矣,然亦有可推者。
按三代王畿千里,八百万夫,籍为兵者七十有五万人,以六军为丁番入宿卫,自王城达于畿封,一岁十二月。虞夏五载一巡狩,周天子六年一巡狩,则未知其宿卫扈从者,皆以一时而更乎?以一时而更,则五年而再周也。春,听之以鼓铎;夏,更之以服舍;秋,辨之以旗物;冬,习之以戢陈。宿卫三月之狩四方,周而复始。习之也,故不惰;教之也,故不骄;亲之也,故不悖;宽之也,故不怨。三王之兵,以守则固,以征则强,后王虽不振,犹有所持循者,以法良故也。


徐偃仁义
世传徐偃王,仁义人也。夫仁义之人无犯上,今徐子朝诸侯,僭王号,犯上干时,亦已甚矣。盖仁义之罪人也。其及也,宜非惟徐偃王为然,后世亦有之矣。如天水隗嚣,尊礼贤士,坐谈西伯,自以为仁义者也。然至于杀身亡宗者,盖施小惠以为仁,立小节以为义,虽足以欺惑愚众于须臾,终亦必亡而已矣。若夫由仁义行者,必无敌于天下,岂有兵败国亡而身死之祸哉?


送死礼文
后世送死无度,愚今叙集礼文,虽未大备,推类而行,亦所以尽孝子之心也。
三代制作,具于此矣。暨乎末流,不知死生之说,则有以玉敛者焉。故秦汉以来,天子后妃葬骨未朽,破冢暴尸为盗贼僇辱,岂不痛哉!至此然后知三代之王为可法也。而刘歆《周礼》有曰:"驵圭、璋、璧、琮、琥、璜之渠眉,疏璧、琮以敛尸。"汉世诸帝尚不皆以玉敛,曾为周公立为此法哉?刘向曰:"文武之丧,丘陇皆小,葬具甚微。周公非薄。"于君亲诚以长虑,却顾求便于体也。则周公不以侈靡训子孙也,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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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9 发表于: 2014-04-12
吕刑五虐
考《吕刑》,刖、墨、劓、剕、宫、大辟,乃苗民所作五虐之刑也。苗民坐是以绝世,而先王亦遵用之者,以是五刑治怙终之人,盖五刑之极刑也。贼人肌体而绝其命,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
穆王耄荒,德虽不衰,然犹曲尽典狱之情伪,以为天下后世下后世,岂特区区不格奸于一家一时而已!圣人其达权乎?去轻以就重,略名以全实,亏小以用大,舍近以图远,圣人之所以变化莫测,而天下之所以治也。圣学衰微,当事任者尚变诈,随流俗,急轻而缓重,务名而弃实,知小而谋大,图近而忘远,因循苟且,以是为权,兆于灭亡而不悟。悲夫!


昭王南征
史有谓昭王以楚人不朝,南征。济汉,楚人密以胶舟进,中流舟解,王没于水。审若是,则楚有不赦之罪,嗣王所当寝苫枕戈,誓弗与共天下也。愚观穆王命《君牙》、《伯冏》之文,典雅弘奥,克己求善,盖贤君也。岂有忽弃君父,而不动天下之兵,以讨荆楚者乎?疑好事者为之。如尧幽囚、舜野死之类也。是以不取彼而取此。


文侯之命
幽王无道,虽天下所不与。其见杀于犬戎,则天下所不忍,而平王乃子也,所宜卧薪尝胆,养民训兵,帅天下诸侯披其巢穴,诛其宗党,复居镐京,继迹文、武、成、康,以盖前人之愆,则可谓人子矣。
愚观其命秦、晋之词,语平而不切,志舒而不惨,忘不共戴天之仇,轻弃旧都以西事委之于秦,而即安于洛邑,亡三纲矣。
孔子定《书》,而取文侯之命,何哉?平王虽不自饬励,而晋侯不失藩宣之道,逐西戎,黜伯服,扶立冢嗣,定都成周,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使平王稍有仁心、义气,而辅之以晋文、卫武,则周室中兴矣。圣人心广道大,权轻重不失毫厘,是以深取晋文,而于平王犹有望也。及其末年,怠惰放纵,不可救药,日以衰微,名号虽存,其实与杞、宋等矣。圣人据事实,本天命而作《春秋》,固非众人之所识也。


齐用竖貂
五帝三王之盛,一行一止必于其时,必于其义。是故昼居于外,所任使者则公卿、贤大夫、士也;夜居于内,所叙御者则后、夫人、淑、嫔妇也。曷尝有刑余之人在日月之侧哉?虽夏、商季世,桀、纣之乱,尚无是也。及幽王宠褒姒,灭西周,始有妇寺之名。自是以来,帝王大本日以销亡,为人君者,以行道布德之公位,为快情遂欲之私居。故听政有素,而公卿进接者希,宴游无度,而妃嫔幸御者无节。外不分于昼,内不分于夜矣。然天下万事来者,不可不应也。公卿既不可使至于内,妃姬又不可使至于外,于是始有用刑余之人,将命于其间者矣。齐小白用自刑之竖貂,死不获殡。秦胡亥信天刑之赵高,为其所杀。后之人君,是宜披根拔本,追复夏、商之制,以革衰周之弊,而汉唐犹用之以亡国者,岂非君之不仁哉?
噫!病在君之不仁,不可与言也。使其可与言,则何亡国之有?


管仲相齐
诸侯之不得僭天子,大夫之不得僭诸侯,犹趾掌之不可为股肱,足之不可为元首也。
观管仲使齐桓下拜,及此辞享之事,可谓恭矣。而谓镂簋朱纮、山楶藻棁、塞门反坫、三归不摄之僭,何欤?霸者,务施报图大权而共小节,据实势而崇虚名者也。仲相桓公,匡王室,封诸侯,号令天下,几于改物。故桓公尊宠之,而赐以群臣不得用之礼也。仲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饮水,没齿无怨言。虽盟会征伐无宁岁,而能使齐师常冠于诸侯,赋敛轻简,府库充实,百姓富庶。贤才服其能,小民怀其惠矣。故斯礼也,国人以为宜赐,仲自以为当得,莫有知其非者。孔子讥之曰:"管仲之器小哉!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所以明王霸异道,义利异途,示后人以天理之所在,使人欲不得而泊之也。
且夫齐亦公侯之地耳,管仲得政,遂能强大霸诸侯,何也?守信不贰,行法无私,举用贤才,开辟言路,不籍树蓄,务富民财,不大兴兵,务纾民力。仗尊王之义,会于首止。天子惮其正,而王室之乱稍宁。鲁难,诛哀姜,公道伸而诸侯服盟于召陵。礼荆楚,而中国之义立。封卫楚丘,城邢夷仪,迁杞缘陵,而夷狄不得肆。此其所以九合诸侯,虎视中原之大略也。其于戎狄也,远矣。故孔子曰:"如其仁,如其仁。"若夫伐鲁国以杀子纠,而父子兄弟之恩薄,五大夫立子颓,出天王,不能奔命,而君臣之义亏。鲁、晋、宋有弑君之贼,而不能讨也;陈有杀嫡立庶之乱,而不能正也;郑有兄弟争国之祸,而不能止也。以病燕,则北伐山戎;以包茅不贡,则南伐楚;以不从己,则伐宋、伐郑。执陈辕①涛涂,厚自封殖。灭谭、灭遂、降鄣、迁阳,处置如是,何以服人?于是北则晋专冀方,西则秦专西土,南则荆楚强横,灭弦灭黄,围许伐徐,而终不退听也。其原皆由不知天理之本,而驰心于功利。功烈如彼,其卑也,其去王也远矣。故孟子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谓我愿之乎?"


齐桓公卒
齐桓之所以有始而无终者,大本不正也。使其果有匡天下之志,而不求自利,则管子者,天下之才也,当以见诸天王,上言文、武之勤,中述成、康之盛,下陈今日之衰微。
盖自幽王灭于西戎,秦人力战取丰镐,平王东迁于成周,虞、虢、魏、芮皆畿内诸侯,乘乱各据土宇,王畿中断,无西偏矣。使齐桓、管仲入赞天王,正畿甸以修王略,谨五礼以齐诸侯,整六军以膺戎狄,则周室赫然中兴,而王化行矣。惜乎!齐桓、管仲不知出此,而溺于宴饮、衽席之间也。
[ 此贴被胡志盛在2014-04-12 20:1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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