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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胡直--《衡廬精舎藏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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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 发表于: 2014-10-11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衡廬精舍藏稿/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衡廬精舍藏稿巻十四
             明 胡直 撰
 論
  戒殺生論
世儒語不殺生則必斥曰是慈氏之訓非聖人所為教是固未考於聖人之教而猥以習見論之也禮曰天子無故不殺牛諸侯無故不殺羊大夫無故不殺犬豕夫天子尊也諸侯大夫貴也然皆無故不得殺生夫無故不得殺則有故而殺者蓋無㡬矣孟子曰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夫見生聞聲君子咸不食之則不出於見聞而食者蓋亦無㡬矣聖人之教蓋如此世之儒者奈何以不殺歸慈氏而以樂殺歸聖人夫胡視慈氏之仁而視聖人之暴也聖人不得已有故而殺曰祭曰養曰賔三事而已然其養之有道其取之有時其用之有制獺未祭魚漁不登魚豺未祭獸獵不告狩鳩未化鷹不設罻羅草木未落不入山林昆虫未蟄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殺胎不殀夭不覆巢不合圍不掩羣弋不射宿釣不以綱田不以禮曰暴天物聖人之愛惜生物何其周也聖人雖為祭而殺然在天子不過曰一元大武諸侯以下不過曰剛鬛柔毛曰肥腯翰音曰䟽趾明視曰尹祭商祭其數可舉其義可陳而未嘗以四方之食供焉庶人之祭春韭以卵夏麥以魚秋黍以豚冬稻以鴈其數可舉其義可陳而未嘗有二脩焉雖為養而殺然六十止食宿肉七十乃食二膳八十常珍又曰庶人耆老不徒食孟子亦曰七十非肉不飽則未至六七十者雖孝子不得以享其親雖為賔而殺然天子適諸侯諸侯乃膳以犢諸侯相朝灌用鬱鬯無籩豆之薦大夫聘禮以脯醢又曰大夫燕食有脯無膾有膾無脯士不貳羮胾其在于詩其語嘉㫖不過曰脾臄曰鱉鯉至矣其語富多不過曰四簋曰八簋極矣聖人何嘗教斯人日斷刲之以天子諸侯無故不殺之物乃取而饔飱焉一膳而斃數命一飲而殘百種舒鴈之外鱉鯉之餘乃至豹胎熊掌鹿胃麋膏麕麞虎兕以下誅逮犢麛殫山之族而醢脯之乃至鴈腎鴇奥鴞胖雉腒鶖鵠爵鷃以下磋及卵胎殫林之族而熬淳之乃至鱣鮪鱘鱑黿鼉鯨鯢蝸螺蚌細極鱦鯫殫水之族而膾炙之秦漢儒者恣其饕餮附㑹記者則著之為教曰大者為軒小者為膾燔烈腫膷猶未饜也乃至薌之蓼之芥之葱之桂之薑之梅之藙之椒之苽之粱之麥之極鼎爼之芳窮易牙之巧將使大羅氏之適藪澤見毳介之影則啞啞然笑憾不頓四極以為之網也大庖氏之入市肆覩魚肉之林則津津然涎憾不鼔龍泉而為之割也將使鳥愀然不安其林穉獸焦然不寧其穴其于天地之心太和之氣其不奸乎聖人之教寧有是乎甚矣世儒之愈於不仁之流也今夫人之一身膚甲為疏毛髪為最疏然俾人日殘膚甲而啖之雖悍夫不能日殘毛髪而啖之雖忍人不為聖人視喙動皆膚甲而草木毛髪也有一草一木不得其理聖人理之如理毛髪何至殘食膚甲而教人為堯舜之政三王之治能俾天地訢合隂陽和鬯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獸不狘鳥不獝魚鮪不淰四靈可以為畜故其稱曰鳥獸魚鼈咸若曰百獸率舞鳳凰來儀鳴呼此豈以殘殺能致之哉喙動之物莫不有性虎狼至毒而有父子螻蟻至微而有君臣鴻鴈之有兄弟雎鳩之有夫婦騶虞不履生蟲不踐生草烏鳥為其母反哺牛為人代耕犬為人居守此其為仁義何可勝數而人或不如斯物也反日殘而啖之可乎鹿斃于矢其麛反顧惻之射者未能不憮然也鶉將就食感主人以轉轂之詠聞者未能不動心也射鶉者引弓入林則一林之鳥皆鳴屠狗者帶索行市則一市之犬皆嘷彼物豈甘就死亡哉而世之悍夫忍人乃誣物為無知既日殘而啖之儒者又重佐其焰至誣為聖人之教甚矣世儒之愈於不仁之流也或曰子不聞伏羲氏之王也教民網罟以佃以漁王制月令季夏命漁師伐蛟而取鼉周禮天子之羞百二十品然則伏羲為非教而周之制豈未仁歟曰是不然當伏羲氏之王五穀未生鳥獸至多羽翮之健齒角之獰與人争橧而居争穴而處驁驁然相搏哆哆然相噬也生命之害大矣人不得已以其智勝而殺之茹其毛飲其血而害猶未損也伏羲氏則又不得已敎以漁佃使善取之所以消人害而捄腹也伏羲豈創教以殺生者乎禹驅蛇龍而放之菹湯德及禽魚周公驅虎豹犀象而逺之召公戒珍禽奇獸不貴異物吾聞之矣未聞聖王以伐蛟取鼉而為政者也禹菲飲食文王惟正之供日昃不遑暇食靈囿靈沼自麋鹿魚鼈之外靡有奇稱孔子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吾聞之矣未聞聖王以百二十品為食者也月令周禮可盡信乎不然則周之生民其斃于供久矣漢武之射蛟于江唐憲之徴蚶于粤當時史氏非之廷臣諍之又何甚乎予故曰秦漢儒者附㑹以愈於不仁之流者也曰若是則與慈氏何以别乎曰子以殺生為天地之心乎以不殺生為天地之心乎如以其不殺而已矣則吾知從天地之心以為仁可也又焉知聖人之與慈氏且夫聖人之教為養祭賔養之有道取之有時用之有制固未嘗無别也

  疑論
夫事自聖人為之天下是之後世傳之苟吾求之有逆于心雖非之可也事自聖人為之天下是之後有聖人者作復從而稱道之苟吾求之有逆于心非之不可也疑而存之可也武王之伐紂非獨孟子稱之也孔子嘗稱之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此所謂聖人為之天下是之後世又有聖人稱道之矣而蘇子獨非之謂武王不當以兵取紂又不當殺之是固蘇子求之有逆于心者也然而非之也亦過矣生民之初以其有欲而亂也然後相率就其仁能覆而智能宰者而君之焉非徒君之又從而服役之聽承其制令死生以之其極至不敢齒及路馬而蹙其芻若此者凡以寢亂而祈生也故曰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克綏厥猷維后又曰天之立君以為民也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公天下之論也故以殷之天下觀天下則武王之殺紂為非以天下生民之命觀天下則武王之殺紂不為非也所謂順天而應人也蘇子非之過也予固不敢以武王為非然因蘇子之論怵予心而亦有逆焉葢不能無疑者三事蘇子曰武王觀兵孟津而歸紂必改過否則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已矣予則不然予以為成湯放桀夏之子孫無可托者故湯自為之若商尚有微箕二子者在箕子所陳洪範皇極之道逺紹執中使箕子有天下其錫福庶民豈下武王武王既誅紂釋箕子囚訪聞其道即尊而立之繼殷嗣可也非獨嗣殷也蓋箕子有敷錫庶民之道使為南面宜也武王素殷臣率天下尊之從而北面焉亦宜也縱使箕子不欲有天下則微子亦可王也武王豈必自為之乎武王必非如後世利天下者然而計不出此何也此予所疑者一也昔者堯之將耄求可以生天下者唯舜當其時堯止一子二女而已自堯視之其捐天下甚易其捐二女俾從一夫此人情所難雖堯不免也堯不獨捐其天下又并捐二女不為情堯之欲得舜以生斯人者其為心若斯之篤且亟也武王既不能釋天下之歸已又不能强箕子以有天下則延留箕子置之中國天子師友而賔之大小臣工師事之又或分國而處之使中國之民咸被敷錫生人之澤則武王之心即堯心矣然終置之朝鮮異域使與中國然不相為何其左也此予所疑者二也周之先世太王生太伯及仲雍王季斯時去武丁未逺也殷之澤方未艾天下未有紂之暴其天與人未厭殷也其時季厯雖有聖子如文王而太王臣道也惡得先有翦商之志太伯又惡用逆探其父之志遂逃荆蠻以避之謂其說誣則孔子所謂三讓天下又何以稱焉若太王果先有是志武王終取天下而家之則武王實成其先世簒竊之志即書所謂弋殷命者是己未為可也此予所疑者三也予嘗求之武王必不能釋天下之歸已箕子或果有不可强者存焉太伯之逃抑或以季厯父子足以當國而故讓之異日武王有天下是即以天下讓也豈必先世先有翦商之志哉噫斯言也未有予證也今安得復有孔子孟子語予以其故則無復以容予喙作疑論

  名論上
名何所昉乎自有真宰斯有天地有天地斯有人有人斯有性性立真宰竅矣竅乃有道道乃有物物乃有分數分數乃有稱謂蒼然穹而覆也吾無以謂之名曰天坱然塊而載也吾無以謂之名曰地若此者生於分之無以謂而强以謂之者也其凡為分名者類是也而分之實不在是也物有至寡吾無以謂也名曰一物有至多吾無以謂之名曰兆若此者生于數之無以謂而强以謂之者也其凡為數名者類是也而數之實不在是也辟之上古結繩以為治謂治在繩不可也南夷刻木以為信謂信在木不可也海外有國舉物不能為辭而以手示其形形果在手乎又有國焉以草木紀嵗以鳥獸紀官嵗與官果在草木鳥獸乎向使古之制名者名天以謂地名地以謂天奚不可也名兆以謂一名一以謂兆奚不可也又使之名鵠為黒名烏為白名鳬為長名鶴為短亦奚不可也然則人之有姓名其亦無以謂之而强以謂之者與嘗試觀之名何為乎號于口者聲音也書于簡者㸃畫也以視之斯人果一耶抑非耶是故古今名相如者三矣固不皆相如也名無忌者亦三矣固不皆無忌也而世之君子譽則喜毁則怒以為是非存焉貴則悅賤則悲以為榮辱存焉不知名固無名而何是非榮辱之足奸乎乃若搢紳之彥負介之子鉛槧之士閭巷之俠以逮一行一藝咸欲貌榮名施于無既三家之市三尺童子初無名師莫不喜名子不以情孝臣不以情忠兄弟不以情友朋徒不以情信藩垣起於屬毛而戈矛藏於投膠智競乎早力果乎誸而目則瞿瞿而身則捲捲而口含瓦礫而心懐詛盟焦形神捐死生以趨之則名之流禍深也吾知生無以救枵腹而死無以潤腐骼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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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 发表于: 2014-10-11
  名論下
甚哉世之以名為實以實為虛也是以老莊氏厭薄之譏曰名者實之賔曰德蕩于名其言足醒也乃老莊氏遂欲絶仁義棄禮樂羶視堯舜而駢拇曽史將并其實而廢之則失之矣吾以為君子非不名也貴實不貴名可也蓋聞之孟子孩提知愛及長知敬彼孩提雖堯舜之無忻也雖桀跖之無戚也豈故慮而知學而能哉其天性固然也今人乍見孺子入井必有怵惕惻隠方其乍見孺子固不知吾之誰何而吾亦不知孺子之誰何也豈暇惡其聲且納交要譽哉其天性固然也天性者天下之至實者也聖人為教唯欲天下咸得其天性返諸實而已非以名也故孔子惡夫似是孟子斥夫假仁其㫖嚴矣而宋之范文正則曰聖人以名為教湯解網文王葬枯骨太公直鈎夷齊餓死仲尼聘七十國以行道無不涉乎名若此則數聖人咸偽焉耳又何淺之覿聖人也文正又謂忠臣烈士因名而勸則亦非矣夫忠臣烈士雖或出喜名亦天性勝也否則焉望其能之死不回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稱非疾無名也疾名不稱實也四十五十而無聞非謂無聞問也謂未聞道也為已為人是聞非達夫子之戒名也暸然矣若夫聖人敦奬名教樹之風聲其曰積善成名令聞廣譽乃不得已以鼓下士亦使之因名求性返諸實而已咸非以名也是故名者所以取人而非以自取也所以用人而非以自用也不然是聖人重導為偽也非立教本指矣雖然聖如周孔亦不能免毁以全名况望之人人乎聖人之蒙毁辟之飽食者腹猶果然而人詆曰是區區枵腹者則未嘗為有無也此聖人之常也然今之學者又欲冒毁以直造于性命此則自枵其腹以動天下之飢又從為之辭斯益以逺矣名與實誠與偽王伯治亂之所從繫也吾膠縢于斯乆矣今若粗有辨故著之論

  才論上
夫聖人以道濟天下而天下之能事畢矣然而夫子復有慨于才難何哉曰辟之車然道為之軸而才為之輪善治車者雖有堅好之軸而棄輪則莫為之運是故才者其所以運之者也才乗於氣氣有通塞强弱故才有敏鈍長短巧拙精粗之不齊夫惟才之不齊故才為難而大才為尤難宋荆氏之楸八圍自謂能䕃及之江介見豫章焉其枝圍十畆其䕃芘千乗則縮然羞包山之湖自謂廣大及出東海則不啻十洲三島雖百物幽怪靡不有焉則怳然失此大小之辨也甚哉大才之不可多覯然而求合其正性不詭于道者則又難矣是故有聖人之才有聖人之道以聖人之才合聖人之道斯大之大也雖然大之中又有間焉何以明之昔堯至大也堯讓天下於數君子者屢矣數君子者卒不以自與而必於與舜舜之後又必與禹者何也彼遇舜之才尤大禹之才次大故非舜不足配堯非禹不足望舜而非舜禹亦不足以用數君子之才者也雖然此三聖人與數君子者其才固不一而道無不一故其一時上下莫不相通以道相通以道則非獨此數君子者能以道而御其才即其他敏鈍長短巧拙精粗之徒咸能共成其大而恊贊唐虞之盛者亦良有此道耳自禹與數君子之後語君若湯與文武語臣若伊周孔子皆有聖人之才與道者也孔子雖未試而其才舜禹儔也自湯與文武伊周之後語君若漢髙漢武唐太宗所謂有聖人之才而未聞道者也語臣若孟子所謂有聖人之才與道而其才阿衡儔也孟子之後不可謂無人然其他敏鈍長短之徒彌有不齊而其道彌逺矣雖然使有近聖人之才學聖人之道或君或相興於其上亦必有以通乎其下而所謂共成其大者尤有在焉夫惡得千百載見之猶旦暮也此誠才之難也

  才論下
聖人以道通乎其下者非他道也仁是也夫濟天下莫病乎無才尤莫病乎有才而不出于仁嘗試以人臣論人臣有才而不出於仁則不得不趨而為術其次則以氣其下以詐張子房始終為韓非不忠也而卒以術勝彼非好術勝道不勝術也賈生之䇿度越漢廷非不達也而卒以氣勝彼非好氣勝道不勝氣也至於詐則小為湯大為莽操禍至不可言乃若儒家者流窺竊古帝王之道依倣其近似以就事功又多以意行則子產叔向與諸葛孔明之流是也今夫術可以應變而不可以致理氣可以發謀而不可以成務若可以致理成務而善能持世者則莫如意然所謂共成其大以臻唐虞之盛彼卒未逮也何則彼固作於意而未始怵于仁焉故也譬之水焉水能潤能溉能漫能瀰其極至放海稽天而其源則始於山下之泉仁者才之泉源也不得其源而欲其放海稽天不可得也今夫人一也唯其生則膚甲怵于心腑其弗生則肝膽同於楚越此仁不仁之辨也聖人之心無弗生也則無弗怵也故其稱曰思天下有飢者由已飢之有溺者由已溺之又曰一夫不獲時予之辜今夫人當飢溺臯盤怵于其躬則雖鈍者靡有不敏怯者靡有不勇短者靡有不長拙者靡有不工狹者靡有不廣彼其措畫而營救之者曽不知内交誰何也要譽誰何也惡聲誰何也而才不才非論矣聖人之怵而生者亦若此聖人豈復作而致其意哉夫意與仁奚别也意者忻於名義因于徃蹟生夫人自外入者也仁者觸於不忍發於一體生夫已自内出者也故曰大人耐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非意之也夫唯非意則存神過化上下與天地同流然則才者聖人之神用者也而術與氣不足言矣

  論文二篇答瞿睿夫
古今論文若揚子雲劉勰范曄顔之推歐陽永叔黄魯直等無慮數十家然予獨喜陸士衡韓退之殷璠蘇子瞻四子者語最確士衡文賦詳矣然獨曰石縕玉而山輝水懐珠而川媚則知文當求之色澤之表韓退之曰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則物之浮者亦大又曰仁義之人其言藹如則文當先養氣而仁義實致養之原以是則小慚蒙謂小好大慚蒙謂大好小稱意而小怪大稱意而大怪果惡足以惑軌轍哉殷生曰文有神来氣来情來則知摹畫於步驟者神躓彫刻於體句者氣局組綴於藻麗者情涸蘇子曰吾文如萬斛源泉随物賦形嘗行於不得不行止於不得不止夫行止由已者文之至難者也而非絶世好者莫能與近世唐應徳有喉中轉氣管中轉聲之喻凡皆可謂善語文矣而未逮文之從生予少不自揆見當時語文唯推先子長自謂當稅駕子長氏之廷長大涉道之藩然後知士非不學文之弊而不知己重之可憂嘗致書知己者曰士不知己重則無所為易時而為時所易無可為命世而為時所命逺捐萬世之猷而近貪一時之利内薄天壤之身而外厚蠅蝸之名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故抒為文辭皆唯奉習聞以應求遵成語以塞問童誦於家長獻於國白首身退問之而不知其指間有騖古之士則亦不過摽掠其標格而追逐其聲響寸而寸之不敢以語尺尺而尺之不敢以語丈甚則借笑為欣雖百娛笑不足以為樂盜哭為戚雖百號哭不足為悲以若所為即令字字語語同於子長其無所用之明矣故嘗以為今之時文辟鏤氷今之古文辟剪綵鏤氷者壽時剪綵者壽嵗二者有間其不足行逺均矣而士猶孶孶頊頊相矜相嚴以終其世愚竊笑而恥之嗟夫士之知道亦難矣道者非善其一身已也繇一家以逮天地羣物皆吾大一身也自大一身言則以家族准心腹以民庶准四體以天地准頭足羣物准毛甲故家族不得其任則殘心腹民庶不得其任則殘四體天地不得其任則殘頭足羣物不得其任則殘毛甲故君子和其家族使睦理其民庶使平相其天地使寧適其羣物使若皆所以調爕其身俾得其任而不殘也夫士以一身任羣物天地之大則以已易時時不得而易之以已命世世不得而命之如此則士之於已重矣士有重於此則雖山彼金璧莫能滑也雖立取卿孤莫能誘也雖刀鑊臨之志不可易也雖有璇閨綺閣姣顔膩理仙仙之舞靡靡之音極都麗之觀雖有汧渭之駿渥洼之龍躪飛兔而殪豝兕窮騰騖之樂曽不足引其盼回其聰也雖使近而一家逺而天下咸諾諾焉近而一家逺而天下咸諤諤焉曷足以易其作止也又尚何利禄為有無哉故士得其時則發其和家族理民庶相天地通羣物之道於上而謨訓誥戒狀疏表劄之文著不得其時則發其和家族理民庶相天地通羣物之道於下而論譔記述褒頌譏刺之文著蓋皆輸其成算而出其素有稽諸口實而申其事情當時用則治不用則亂後世循則成不循則壊辟之雷霆之鳴于春雖欲不鳴不可得也星辰之明于夜雖欲不明不可得也儉嵗之膏粱寒年之縑帛雖欲不適于用不可得也故六經語孟之語是非也若探其根而善敗之應也若見其果至若子長氏之為言也雖未能望孔孟之藩然猶發其中心之誠然者故欲為子長要亦有本末非今之士苟然茫然盜人哭笑以為悲樂者之能之也予當時著此書語渉冗今櫽括大略讀者可以知文之從生矣異時予又為董督府奏疏序其略曰有為進西崑之璧貢南海之珠者焉有為漕江東之粳運闗西之粟者焉二者其孰良于用乎曰子不聞昔之人有握珠璧不得食而斃者未聞有積榖粟不得珠璧而飢者也當燕豫則庸璫嬖媛貴家紈袴之子寳珠與璧何啻千金一逮窘急則珠璧豈可與榖粟同年語哉有用之與無用不待較而明矣君子之獻言于君也亦然著封禪之書申典引之論非不馳騁天下之巨麗絢然如西崑之璧南海之珠然使人皆循其詞以陳事于上則上必不能曉辨以有行皆循其詞以諭事于下則下必不能曉辨以有承雖自享以千金之價其無救於生人之枵腹乆矣則又將焉用之予是書又似中近時顓騖

辭勝者之弊作論文上篇
古今文不一體學文者亦不能以一體局聖人之文大都在道其次在法法所以維道也翺翔道法因物成體者非獨時習亦正變者之自然也今夫文之有正變猶兵家之有正竒織家之有經緯雖六經不能違也變之中不一體猶奇之中不一機緯之中不一色此雖六經亦不能違也是故易有易之體而玩易者若不與書謀書有書之體而讀書者若不與詩謀詩有詩之體而誦詩者若不與三禮春秋謀彼其不相謀者非意也自然而然者變也自非有大觀若孔子者通易詩書禮春秋為一致則局易者必詆書局書者必詆詩局詩者必詆三禮春秋匪獨相詆且交相絀矣是故必有孔子然後知所以盡變孔子非好變也其道法通也繇是推之苟有近于道法則易之變為為老為南華沖虛㕘同為後之論說傳註不一體詩之變為成相為離騷為琴操樂府為後之賦頌五七言古近不一體書與春秋之變為左氏公榖為子長史記為漢紀厯代史列國志為後之書奏記述碑銘傳贊不一體周禮儀禮王制月令變為白虎通獨㫁通典為後之通考諸書不一體學庸孟氏變為荀韓以下諸子為漢唐宋之論議不一體論語變為法言中說為後之語録不一體假令有孔子者作當必有所擇不有所局又繇是推之漢為漢體唐為唐體宋為宋體而宋尤道法最近者也則亦豈當為孔子局且詆哉然則孔子奚詆詆在道法離焉而已故道法離雖鄭衞出于春秋詞非不工也而聖人必删而絀之道法合雖秦誓出於戎狄詞非獨工也聖人反存之列六經之中援之綴大學之末若是則聖人所為文其大槩可知己嘗試譬之今天下九州所共聞者唯華音而擅諳華音唯優伶然優伶之言不貴于時者非其音不純華也舜東夷人文王西夷人舜與文王豈必脫然於諸馮岐周之音哉而其言貴千萬世者非其音純華也然則孔子所詆者亦猶時之不取優伶焉已矣孔子未嘗詆文之變體為也今天下文盛矣然語者惟祖秦漢而㤀六經推子長而薄孔孟韓蘇之文實孔孟出也則尤今世之所深詆自北郡倣傚子長不欲一離黍米而後之相師成風亦唯知榮一家之體崇一代之辭引篇挈紙獨眡有秦漢子長咳唾餘澌則相詫髙之假令誠有孔子之文而體涉六經辭近韓蘇則曰此别立門户甚則為鄭衞赤幟優伶左袒而駘宕後生大半贅道法而斥棄之然則塗天下耳目浸入六朝靡有旭旦非斯人之徒而誰歟嗟嗟予將不暇憂文而憂斯世予少雖喜文後自審才詘竟自捨置然於古今作者微有辨夫道法備于身不得已而文之不以一體局此上也孟氏以上是也是謂聖賢依倣道法而籠挫于百家嚢括於羣體者中也莊荀屈子子長揚雄韓蘇以下諸子是也是謂文人贅視道法唯摹畫于步驟彫刻于體句組綴于藻豔者下也相如鄒枚曹劉潘陸顔謝以下及近世詞家是也是謂詞人然近世非獨局一體其實襲也予嘗作喬氏文序箴之其略曰古之文衆矣司馬子長與莊荀孫韓老左凡六七家咸未嘗相襲等而上之讀彖象者若未知有典謨讀雅頌者若未知有訓誥讀繫辭者若未知有語孟何則文者道法之所出不得而相襲故也辟之為居棟桷肖也然各一其材今曰阿房靈光材最古乃截古以益今而曰規矩在焉可乎今夫規矩特一物自巧匠運之為規而員出焉横之為矩而方出焉故規矩者方員之母也而方員豈規矩哉是故道法者聖人之規矩也道法備而文言之以詔後世此規矩出方員之跡也方員之跡無定體故為典謨為訓誥為雅頌不可窮極執之則窒子長之豪健瓌瑋則亦方員之跡見於一體而已何乃踆踆焉執子長以為規矩而襲用之遂至廢百家眇六經是焉知規矩是序葢與前意相出入乃予又作羅文恭集序曰文者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是故文非聖人不能柄自孟氏没道術大裂文王孔子之文湮閼不著百氏雜出竄竊工巧而文柄遂旁落於能言者之家近代儒者所著易通訂頑答定性序易傳彼能言者無容喙矣降是則不免於萎薾嚄唶而近俚彼傑然好言者且唾之矣惡能使繹而行之何者道術不一而枝末之析太繁也讀予是序則知文之弊其責又有歸矣予嚮者曰不暇憂文而憂世至是則不暇憂世且憂道矣噫安得有主宰道法正本達末以柄斯文則世在其中作論文下篇
序曰昔予督楚學獲二奇雋其一黄梅瞿子九思其一麻城周子禴知二子皆當以文名世予嘗挈瞿子遊西粤旦夜問古文法予慚非作者又懼奪之業舉未有復也今别四年瞿子巳與計偕名郁郁燀上下矣方千里走使訊予山中故勉撰二篇復瞿子嗟嗟予所屬瞿子文云乎哉文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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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 发表于: 2014-10-11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衡廬精舍藏稿/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衡廬精舍藏稿巻十五
            明 胡直 撰
 議
  屯田議
大司馬許公以軍餉日匱計脩屯政乃下羣屬議之于是觀政進士胡某議曰自三代之後兵農既分則兵有待食不足之慮農有餉兵不勝之累於是欲為寛民濟兵之䇿者則莫良於屯政故屯政者所以舒漕輓固守禦而古今足兵食之上計也乃若漢唐設屯記載昭灼雖各有用民用兵之不同然其寛民濟兵有利無害則一而已逮我國家經制各衞皆有屯田軍以十分為凖有事則七分守城三分屯耕無事則七分屯耕三分守城又於各道專設風憲官一員以督理之是於守禦之中而收耕穫之利其法視古无良然而承平既乆法玩政弛内地則私相貿易外邊則侵占荒閒雖有屯名而無其實矧邊徼連年冦警荷戈被甲尚稱乏人而復能分兵以耕乎又益以客兵則軍食日亟軍儲日匱往往出師百里未及三日卒以食盡至煩當宁屢出内帑以賑其乏乃者内帑又復告匱比年以來計國大吏始有意於屯政之脩若内地則增設撫臣以董其政外邊則勅遣重臣以稽其弊殆未甞不奮然求理也然旋設者復撤清稽者未行此其利害所在豈亦有難與圖成者與嗟乎此屯政所以貴熟講也今夫内地之田不過一風力使臣盡心清理則弊端可塞舊制可復至淮徐開荒亦可攝之兵備責之有司苟得其人其舉此非難也又奚必以疲病之地而増設一撫臣哉惟今日之勢莫急於邊亦莫難於邊葢常深思今日脩屯足邊之方則其說有六請為當事者陳之一曰復侵占夫九邊不遑槩舉今獨觀諸宣大可知彼宣府舊納本色二十一萬一百七十六石有零大同新舊本折一十二萬九百六十七石有零其屯利亦不可謂不厚矣嗣是侵占荒閒損十之五近年勅遣重臣清稽若指揮王鑵首出原種屯田四百畆軍人李天祐任仲義等告訐田地其數不貲而撫臣以為邊地當簡節濶目以鎮定之豈以其激則為變耶愚則以為行之有漸而措之有方雖變無繇也不然則豈弊端終不可稽而屯政終不可復與故今日得人則侵占不可以不復也二曰復紅牌昔者永樂之時各屯置立紅牌刋書各千百户指揮管轄旗軍姓名于上百户一員則轄旗軍若干名千户一員則轄百户若干員指揮一員則轄千户若干員都指揮則總其事專設僉事則稽其成至撫按邊郎督其入兵備守廵分其責故當時事皆脩舉而田亦不廢兵可得濟然則為今之計紅牌不設而欲屯政之脩是猶治亂絲而無其緒也其有能得其理者必不可㡬矣三曰築墩堡昔趙充國屯先零必乗塞列隊而後可耕韓重華耕振武亦屯堡相望而後敵不為暴此往事之較著者也聞近日墩堡為敵所破壊似當刻日脩補計里相望勢若牽環使耕者不為敵擾而刈穫有期不然則雖有李悝蒙恬以開地神禹后稷以導民萬未有能耕者也四曰增人户夫邊徼之地不患無田而患無人今每邊主兵不踰四萬其不可以贍耕明矣議者謂欲修祖宗流徙之法凡富民殘衆贓吏武職犯法情重者悉令徙邊夫富民贓吏武官皆有顧戀至於子弟臧獲之多又可以佐力而疾耕也誠舉而行之則與募民實塞其為利又大相懸矣五曰開荒蕪夫紅牌既設則田各有屬至于荒棄之地袤延至廣若能出令令各兵墾種期以三年之後若百户嵗增糧一百石草至五千束千户嵗増糧至五百石草至二萬五千束則即行陞用其有不及者亦量為賞酬庶㡬人樂為勸而荒閒不患于無耕矣六曰擇將帥夫屯政之脩其責非獨憲臣而已葢亦由將帥得人焉故初興之國將帥得人則我勢勝而兵力省糧餉舒矣以既舒之糧餉而屯政益脩者敵不得我擾故也繼盛之國將帥不得人則我勢弱而客兵煩糧餉亟矣以既亟之糧餉而屯政反不得修者我望敵而棄焉故也當今之時正客兵煩重糧餉孔棘之秋也俾不求將帥而専責於憲臣特恃乎墩堡是猶徒手搏虎而欲以樵採也亦不可㡬矣昔者越國既敗得范蠡則易敗為勝齊國既弱得穰苴則易弱為彊夫以諸侯之末世且然而况擁天下之大據豐亨之力勝彊之權猶為在我者乎今者當宁誠必求天下出羣之才置列大將以操其可為之權振其我勝之勢則客兵可以全省而屯政亦復可舉矣而建議者猶謂鹽法與屯政相表裏曩年鹽法未弊各商賈趨邊自築墩臺自備牛具代治屯田且種且輸至便利也今欲復屯政當令衆賈如曩種輸可也雖然此亦昔之將帥得人故也今將帥擁千萬衆尚不得以存其闗堡彼鹽賈將何恃以無恐故將帥苟不得人則非惟徒搏不樵而虎害益以不支雖督鹽賈加之斧鉞不能責其耕矣以愚之議自謂屯政大略計無有易此者或者又謂其田敲鹵不可耕則請拆之以王鑵李天祐之侵占非其敲鹵不可耕者乎乃若墩堡牛具之費則内儲必有可措設者不然則輟内地冗員冗費以給之其置此亦不難矣書生過計未識廟算謂何如也謹議

 說
  巽說
夫聖人之學備於易而巽之說為盡之巽者一隂伏於二陽其象為風其徳為順是故聖人委於天地萬物順應而不窮者巽之謂也然巽上為旅下為兌不能通於旅與兌之義而巽之說不可見矣夫旅逆旅也非吾恒能有也兌說也無弗說諸心也世之人莫不以其身為萬萬不可壊毁自穹壤之大以至毛髪之細咸謂可執而有之是故視其身之膠於物若居不可出之狴而困不可解之梏當其時視世之為旅人於江湖間逍遥者其霄淵相絶也如此則觸其目攖其手足罔非逆胸迫腸之地而望其委順於天地萬物者必不可㡬矣不能委順於天地萬物而令求一瞬之說於心亦不可㡬矣以吾試觀於古今人何莫不然是故聖人旅其身旅其天地萬物旅其身則不有我旅其天地萬物則不有天地萬物我與天地萬物皆不相有而後隨萬物之低昂而委順以應之夫委順則無事矣故聖人繫曰巽稱而隠隠也者言無事也又曰巽以行權權即所以稱也學至於能權則以我宰乎天地萬物而我無天地萬物之累以天地萬物宰於我而天地萬物無我之累我無天地萬物之累故我適天地萬物無我之累故天地萬物適我與天地萬物不相有而相適則其悅諸心也豈獨加於南面王樂已乎然非始諸旅則靡所入非終于兌則不知其所歸得其所入所歸則巽之說見而易之義盡斯聖人之學為不詭矣永新劉某與余同學于念菴羅先生因出其先君巽屏册示予葢先生所撰諸薦紳作者咸在固以其簡末屬予夫予不能知君之行事然而知先生之學聖學也君能勅其子游先生之門則其人可知而以取諸其號之義吾亦可得而言乃於是作巽說貽某

賀鳴甫字說
永新賀夢凰氏始字為岐甫既來太學遘翰林殿撰唐君問字君以其嫌於山名又義無可繹遂以嗚甫易之賀子退語胡子以發其㫖且曰鳴世之事豈易承乎胡子曰不然世未知鳯凰又焉知所以鳴是無異其却而不敢承也今夫世之語鳯凰者必以其鱗翼龍形背燕項九像六苞五色三文然後交口而信之者是惑于形也亦必以其胎於火精産於丹穴棲必阿閣翔必紫庭然後交口而信之者是惑於地也夫形與地鳯也使隼行而鶚聲焉亦將從而鳯凰之乎然或有鳥焉雖不鱗龍燕其形火精丹穴其地静而黙固衆鳥也動而鳴則衆鳥之聲與之一是又不從而鳯凰之乎夫人亦然彼尊行魁德而號賢聖者固人之鳯凰也則亦必堯眉舜目必平陽蒲坂而後與之乎是皆不然所上於鳥者非以其形與地也以其鳴足以一衆鳥之音斯其為百鳥之王所上於人者亦非以其形與地也以其言足以一衆人之言斯其為衆人之宗夫鳴足以一衆鳥則鳴之先必有以伏衆鳥者言足以一衆人則言之先必有以伏衆人者然則殿撰君之命子者豈不逺哉子少而警敏友大學之英益滌其俗學其將不以形地自限且知所以為鳴者矣嗟夫子誠知之則雖不言不鳴可也雖世人不辨其形不信其地不謂之鳯凰亦可也不然則拘攣乎方隅擬議乎形似是宜其為希世為絶德而寡見其羽儀雝喈於斯世也歟子其勉之

  蝨說
有壯男子焉始嘗擁貲江湖有聲既而以聲伎豪盡濵老遂衣敗絮着敝褌層複垢穢竟為蝨藪其多至斗之不盡以是寢疾骨立轉復蕃息蕾藂蟻犇相尋以食其未竭之血而爬梳薰沐勢不可復施膚既已漸土矣然後蝨亦随以盡滅惜之者曰彼其初壯男子其自以豪侈取匱病已不可追數然使斯人當病隙而烘蒸之則何遽以此物斃哉彼其終不然者亦由以微小槩之而層複之為藪澤者厚也豈不悲哉嗟乎豈惟斯人夫國亦然當其中葉即輦轂之近且多為敝兵冗員之所盤食而况其外而逺乎然人亦槩以微小而其所托於藪澤益厚故國愈匱病則兵愈増官愈浮蓋自古及今而少有不然者是故國不虞匱與病也吾獨虞其不蚤烘蒸以至於斗之不盡爬梳薰沐之不得施則又何獨壯男子也壯男子粤人嘆其事者亦粤人余感而著之說

  蟻說
予平時見羣蟻奔營如有急難無停晷以為鬬也偶暇覩數小蟻擁半死蟬負移咫步蟬仰而躍羣蟻顛頓困不勝中一小蟻返穴次似鳩侣者未至值穴蟻出聚首若相語于是穴蟻復歸頃一蜉蚍巨若豆者領千百小蟻族出共負疾趨倒曳入穴户其豆蟻却弗入四顧彷徨復領羣小蟻魚貫出或挽蟲臂或推饌滓紛紜旋轉不能了予乃知蟻非為鬬口實忙耳予以天下至微唯蟻雖餐若蟣肝宜無弗充然奔營不已若此者是不可已乎又見雀鼠鷄豕終日奔營亦然未嘗不發哂一日予登髙山俯觀山足若駕者騎者負者擔者趨者憩者呼而招者跂而望者隊而來又復往者其奔營亦何異羣蟻之無停顧而思曰彼髙人逸士卧雲霞漱泉石泊然而沈冥者又不哂吾黨之為羣蟻乎或曰使人皆為雲霞之卧泉石之漱則天下莫為理矣彼髙人逸士曷以休哉禹八年不入膚焦不毛脛疾無胝孔子席不待溫接淅而行皇皇乎捐其身家以援天下然則彼皆非歟予曰不然禹孔子所以能捐身家援天下者以不為口實奔營故也向使禹孔子咸奔營若斯蟻則又烏能捐所切以援斯人乎是故舜之飯糗茹草若將終身伊尹囂然樂于畎畆夫然後能徴庸陟方上下五就援天下若斯之急也不然吾無哂於是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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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3 发表于: 2014-10-11
  人龍說
夫鵬運而負天鷽决而控地鶴長鳬短鱣大鱦小各不相為者以局於隂而範於質也惟龍則不然龍禀陽德不可以質求無質故無方無方故倏大倏小倏出倏入簸蕩三光雨澤下土蟠身方尺細入幽眇龍無不可故大易以龍德語聖人之時蓋有取焉人生而有質質有剛柔善惡惡者固不足言矣其善者亦各因其質之近而成乎習夫既成乎習則沈潛髙明不得以相為而陽德微矣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雖聖人且不能以盡㤀而况衆人乎給舍沈子某天性純懿喜怒不色見氣質稱美矣比部羅子懼其範於質也因其請告歸山隂乃書册以贈題曰人龍而求説於予予以為人之生質剛而難柔者以不知剛故也柔而難剛者以不知柔故也大哉人心之知其諸所謂至陽赫赫者乎故質則有方有方則物而不化知則無象無象則神而能通君子之學以其無象而陶乎有方夫唯知而已矣故剛則可柔柔則可剛故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贊陽德也是故靈知煌煌崇效乎天則可以時乗六龍變動不居孔子之時中是已充沈子願學之心知至至之則人將曰沈子其猶龍乎沈子勉之

雜說四首
客有為登守者為予言東海蜃氣成城墉樓臺五色縹緲出烟靄中髙鳥倦飛就棲輒堕氣中竟死海波相與嘆曰悲哉鳥乎予因憶昔時艤舟洞庭夜張燭羣蛾飛而赴者不下千百麾之不得去觸而灼死者盈案燭竟不能明予乃置盤水其側死水中者亦無算予時嘆曰彼赴而死者固可悲而燭為赴者之多至不能明尤可悲也此皆無異附勢而敗滅者固不足為有識道然古今才智士自作而自罹者踵相望也書之亦可為古今之一噱

予嘗見孔雀雄者毛尾金翠殊絶非設色者能彷彿也詢之性果妬雖馴乆見童男女着錦綺必趂啄之山棲時先擇貯尾然後置身天雨尾濕羅者且至猶珍顧不復騫舉卒為所擒予又觀博物志言山鷩亦愛重其毛終日映水目輒溺翟雉長尾適雨雪惜其尾坐樹杪不下食以至餓死悲哉是三禽何其智于羽毛不智其命也古今學士文人役終生事藻繢詞既自没溺其性命猶自珍曰吾有詩若干文若干巻足表見於後世視三禽智愚同耶否耶

莊子曰蚿憐夔夔憐蛇此各足其天不相憐可也西方有獸與卭卭岠虚者比急難則卭卭岠虚者負而走其名謂之蟨說者謂蟨足鼠前而兔後趨則頓走則顛故非附物不可以行水母無目以蝦為目此二物一借足而行一借目而視信可憐哉今之文士尊秦漢勝六經模擬句字不敢失黍米大道罔知所始襲晚宋儒者所言是非争訟不肯下鮮不借足目於人者又奚二物之憐夫

越人談象其齒退輒自匿土泥中乆復以鼻抓視存亡亡則怒而觸林木盡摧或傷人故人之取者恒潛為木齒易之又麝亦珍其香香滿臍痛劇即自以足抓出之覆穢溺中犬逼且死猶倒拱四足衞其臍客又言江海間有烏側魚八足能集足攅口縮口藏腹腹含墨值漁艇即唾墨令水黑以自混漁人視黒水占魚所在網輒獲此三物者或善藏其賄或巧䕶其身然皆不能免則何益矣余嘗喜莊生之言曰藏舟于壑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趨不如藏天下於天下貴無心也然莊子又嘗訾伯夷笑單豹而獨贊樗木與支離滑欲自處材不材之間則又與其言左矣老子云聖人不死以其動無之死地也夫死生之來雖聖人豈能以意違之哉天下有不自致而至者有避而不得趨而或免者矣則老子亦未可為通論也老子又曰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斯言允矣孔子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是故堯舜不能違天而必其子文王不能違天而必其君周公不能違天而必其兄孔孟不能違天而必其時顔冉不能違天而必其壽故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言不自失其天而已予生平行止安危倚伏不自由百試百驗故余多罔所顧慮無象麝之貨也將焉藏無烏側之術也將焉混雖然唯不自失其天固有不以危危不以亡亡者存
 
 續知命說復耿伯子
嵗之甲戌耿伯子年五十又一其友周子就問之曰夫子所謂五十知天命者子則云何耿伯子為之說以答周子大略言天之於人必有與而命之者堯舜以君禹臯以相孔子以師皆天寔命之唯知命在我不容辭故堯舜禹臯則若饑溺若内溝孔子則憤樂相尋教學相長矻矻無已時是夫子所謂知天命也已又介其徒劉生以緘示胡子胡子讀之曰淵哉命乎繇耿伯子言則可以知之矣劉生曰何謂也曰易不云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唯至斯能宰唯宰斯能知辟之宰一家者則一家造自我矣故知一家宰一國者則一國造自我矣故知一國彼其至也乆矣奚復較量其容辭不容辭哉故曰繇此可以知之曰然則宰之自我者何謂也曰宰之自我者是造化我出宇宙在手而天者不毁矣又曷為窮通曷為治亂曷為生死曷為古今蓋非無窮通而窮亦通也非無治亂而亂亦治也非無死生而死亦生也非無古今而今亦古也易曰先天而天不違則知命之境也中庸曰知天地之化育又曰達天徳則知命之說也老莊列窺其内則曰死而不亡制命在内曰長于上古而不為老是未嘗有生死古今也唐李長源宋邵堯夫見其外則曰君相造命曰仲尼以萬世為土是未嘗有窮通治亂也然皆未易言是故命者誠非聖人不能知也曰若是則何以入曰從耿伯子之憤樂相尋教學相長矻矻無已時則皜皜乎盡性立命矣立命則能至而宰矣又何憂于知悲哉予獨後時未逮有類于寠而談金者也若世儒則又今之睡而聽古樂者其能有入也益難矣曰知命不敢言敢問命何物曰知性則知命矣子歸求諸耿伯子將終得之

  申説贈蕭希之太守北上 有引  
 蕭希之太守既解服而北轅也其同年友唐君令予邑雅相切琢無仕學之異瀕行為雜說致贈凡十有二章而謬逮予予與希之不能無省發雖予於希之不可㤀言亦未能有加於令君之深致也故特為之申說焉申之云者即荀氏所稱前鑒既明後復申之之義也諒哉非希之莫之契亦冀希之有以報我也其說亦凡十有二章

孔門學仁為宗而孔子自訓之曰仁者人也人生之謂也孟子申訓之曰仁人心也心覺之謂也是豈有異哉夫覺則無弗生矣古之先覺者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若已推而内之溝中而况其近乎此非為大也其生道固然也而世之肝膽楚越門庭千里者則痿痺弗覺之為過也是故有覺德行自不愧屋漏始

是道也可存而識不可以億而中可養而充不可以襲而行世之億度事理因襲往行者其樹非不偉然然與存久自著養盛自茂者有徑庭焉何則居貨者非家珍而經年成楮葉者異天葩也故由知止而至能慮由深造而達逄原其先存存乎

語一國則凡出令行政曰此吾國君令使然也語一家則凡出命行事曰吾家長命使然也故為國君家長正則無弗正矣人心之宰物何異國之有君家之有長苟曰嫌二氏而諱言心切事功而緩言心是舍國君家長而求其行也左矣故學貴先知本

善學者譬如種樹仁全樹也志根也師友栽培者也詩書灌溉者也君子誠有志則未嘗一日離師友廢詩書苟無志則師友為虛器詩書資詞章耳曽子曰士不可以不毅嗟夫予罕見有毅任仁急師友契詩書之原者也

曩也常中夜思曰吾苟任仁則不節著不技揚可乎未可也何則孔子嘗言仁為道大又言仁之難成吾懼任仁之道大難成也已而思曰吾苟舍仁而他學則以節著以技揚可乎未可也何則孔子言志仁無惡又言仁者人也吾懼弗仁之瀕惡弗人也二者嘗交戰胸中矣已又思曰道雖大然舍之瀕惡必不可也仁雖難成然棄而弗人必不可也雖節也嶽嶽而中也蹙蹙技也章章而中也役役二者奚禆其天以是始戰勝仁為任

古之明四目者言以四方之目為已目也非謂寄目于一人二人者也達四聰者言以四方之聰為已聰也非謂寄聰于一人二人者也夫寄目則多指而亂視寄聰則偏聽而生奸故君子慎辨之

今之從政者有宴荒有奕荒此易知也有文荒有書荒此未易知也予昔為監司一日適治文且閱書未暇出已而開衙則伺聽斷者有饑倦之色頃接郵報將迓往復酬荅宴㑹而官燭已然矣退而鞫讞磨勘倥偬畢事卒不能滿心者十之五六此非文荒書荒何哉此亦痿痺之一端也

漢宣帝曰與我共理天下者良二千石斯言雖堯舜弗之易也然卒何以理哉孔子曰富之教之孟氏曰聖人治天下使民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然則理天下富之不可後矣柳氏曰富民民之母也故君子為政雖篤志於益貧而亦不刻意於損富亦富之之道也古之大人以善養人而不以善服人以善養人者唯懼已不同人故常救人以善服人者唯懼人不同已故常方人

學者是古非今臧否人物意匠顒然談鋒傑然口若馳鏌鋣心若懐詛盟則有不氷而寒不火而炎者焉此無他區别勝而愛憎繁也是故君子欲為益身莫若退然反觀廓然自舍鑑垢盡則明自燦泉竇闢則流自長我無心而物綜也

古之修身以為教也有可必者有不可必者是故堯舜不能必於其子湯武不能必於其君周公不能必於其兄孔孟不能必於其室然而學者以是委焉則亦謂之痿痺故曰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又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

君子學苟至于中和蓋曰匪是無以成性非將曰吾以是立極於天下也功苟至于位育葢曰匪是無以盡性非將曰吾以是垂名於萬世也雖然為法天下可傳後世則極與名在其中矣而君子無心焉故曰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

洗心説示羅忠甫
昔晦菴先生極言以心察心之非以為心一而已而又以一心察之是兩心也且又擬諸以口囁口以目視目者之為非不知洗心之訓出自易繫若是則以心洗心者亦將為非矣此當以意通難以文泥也洗心之義何居曰易無思也無為也觀諸蓍卦爻亦無思無為而已然能圓而神方以知易以貢此豈人力也哉聖人以此無思無為洗心藏宻至於知識不作聲臭俱無故亦能知來藏往固有不蓍而神不卦而知不爻而貢者在焉聖人洗心之妙至此蓋口與目有形者也物也故欲以口囁口以目視目而不可得心無形者也神也故以自心洗自心奚不可者而奚有兩心之累哉然則學者曷所入曰始焉日新又新則能江漢以濯秋陽以暴漸入於無思無為之本然而聖人之心在我矣乃若君子懲忿窒慾遷善改過則日新為近焉小子識之

  易說示張有書 有引  
 余以秋日遊龍門憩有書張生之别館臨别問學出手册請書余以老始學易因出易説數條書之與張生共勉焉其說凡七章
初九潛龍勿用以卦爻之時位言當為潛龍之勿用非謂小人道盛時也龍者乾陽變化之象潛者隐而自修之義此正幼學者事也他時壯行為見為惕為躍為飛為旡首皆此潛徳為之故舜禹始潛至于有天下而不與

不易乎世易即天下有道某不與易之易非啻不為世所移易者也樂則行之樂即上文無悶之意夫學者遯世無悶已為難矣至舍已是矣世不見是而亦無悶焉此則不以世之一毫毁譽動於其中程傳所謂自信自樂是也夫是乃為潛龍天德不以纎隂參也此學脉也見龍之德正中一惟庸言庸行之存其誠蓋惟潛而後能誠惟誠而後能善世而博不伐而化

忠信所以進德忠信即誠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忠信之業德即體業即用凡業莫不始於言辭惟言辭無不誠則業無不居而德無不修矣可與㡬即惟㡬之㡬可與存義即理于義之義

學以聚之聚即與敬德之聚義同蓋言凝也記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言非學不凝也學即上文進德修業之事

敬以直内言人之生也直㒺之則弗直弗直則非忠信故恒敬則弗㒺而直直則無弗忠信敬直未有不方外者也然必曰義以方外者即乾卦居業意也且直或易遂以義宜則大而不孤坤道固如此

傾否必以同人而同人必于野而後亨古者邑外謂之牧牧外謂之郊郊外謂之野至于野則曠邈無隔雖四極九埏莫不相通故同人于野則誠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宜其大亨可涉險矣然五位中正二亦中正以應乎乾是以既統同以辨異又審異而致同則為君子之貞而與小人之比附者夐矣若夫六五同人于宗于宗固善矣然不免隘而吝上九同人于郊于郊廣于宗矣然亦不能無限隔故止無悔而已是故君子貴同人于野則無不亨無不通天下之志

謙艮下坤上其象為山在地下夫山至髙地至卑以至髙而處至卑之下是有而不有卑而又卑其謙至矣故謙六爻咸吉無不利書曰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不謙而凶故也又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争功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争能謙而吉故也老氏得謙之一肢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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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 发表于: 2014-10-11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衡廬精舍藏稿/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衡廬精舍藏稿巻十六
             明 胡直 撰
 解
  仁解四首贈同門劉仁山使君仁自孔門發之先儒曰仁至難言諒哉或言公或言覺或言博愛先儒咸病之輒擬曰無私當理雖然亦辭費矣愚以為不若孔孟之訓之明且切也孔子曰仁者人也人生之謂也孟子曰仁人心也心覺之謂也唯覺則無弗生弗覺則弗生是故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覺而生也手足痿痺謂之不仁弗覺而弗生也大哉覺乎上下四方之宇往古來今之宙備矣矧曰天下國家又矧曰一身覺無弗公且愛無弗能當於理然而覺其近矣乎雖然非溺妙與用㒺之謂也
予嘗讀詩至無競維人曰此夫子語仁之旨也有覺德行曰此孟子語仁之㫖也大哉斯人之覺自一身至家國天下宇宙無弗覺則無弗生是故堯典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又曰地平天成曰鳥獸魚鼈咸若吁亦至矣而後儒猶推之曰聖人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往聖繼絶學萬世開太平斯非溢言也必至是而仁之功始備曰若是乎其生且愛也而舜孔又有四凶之戮兩觀之誅何哉曰不聞人之身有贅疣癰痔刀鍼弗為貸豈故弗愛哉彼以全吾愛者大也夫人見刀鍼之施於其體未有不怵然悲者也然而舜孔於四凶兩觀亦猶刀鍼之施於其體者也舜孔豈疾其生且樂其死哉必有怵然生悲憮然自反者矣故曰好生之德洽於民心而曽子亦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此又非過計也必至是而仁之用始全夫仁之功備而用全此吾聖門盡性之學所以異二氏也是故必知仁又知盡乃可曰吾孔氏之徒也
曰仁之難成也久矣門人記夫子亦以仁為罕言而子獨望之乎人人者子不傷易哉曰夫子未嘗罕言仁也而門人記云者誤也亦陋也夫子之門髙等則顔淵仲
弓其下乃及樊遲司馬牛然而莫不以仁問者誠以夫子之門非仁弗學也不聞夫子曰民之於仁甚於水火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曰苟志於仁無惡也向使罕言仁則夫子固絶人之水火且弗以君子望斯人而預待之惡矣夫子已立立人已達達人之心果若是與夫子教弟子猶曰親仁而曽子語文㑹曰輔仁乃謂夫子罕言云者誠誤也陋也且夫子既曰仁者人也以若所言將使斯人弗之人可歟夫子曰為仁由已當仁不讓於師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夫子不尤易言哉曰然則何以入曰獨知其覺之門乎是故大學中庸咸以譜仁也必自慎獨始
俗學患不知本近世語學亦騖乎本矣然而精者溺妙粗者用㒺一以為見體一以為達用以證之孔子之學非也孔子之學合内外通物我貫體用本末而一之則仁是也是故溺妙則遺物遺物未有不窒已者程子所言自私者之流病也用㒺則迷已迷已未有不妨物者也程子所言用智者之流病也二者仁乎哉學不出仁而曰自孔氏斯左轅矣

 頌
  衡嶽頌 有序  
夫天下語功德之大者唯水而水莫不繇衆山出江啟岷崍河發崑崙而淮濟竇於桐柏胎簪此人之與某所共諳也至謂之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某獨驗之不然某嘗登樷山視奥洞始出寸雲旋布尋丈蒸蒸纚纚接乎漢表土人指曰此雲升則雨沛矣已而果雨又占雨者覩山岫則謂天作非也是故山之功德匪獨江河之出而雲雨實所從來矣古今名山東南若太和匡廬台宕浮武西北終南太白岷峨王屋清凉崆峒功德非不茂厚然奇詭窈麗寒閟嶔岑僅雄于一方且獨為神怪飛仙苾蒭闍梨五比丘古先生之徒所窟據孰有如五嶽之廣大中正髙妙不測繼天地而獨盛者也是故山之功德五嶽不可及已他四嶽某未歴某所知者衡嶽方其臨華葢陟芙蓉視萬山眇然以為極矣然求觀所謂祝融峰者則未之覩及躋祝融又夷若岡阜非有奇詭窈麗寒閟嶔岑之異稽其遊其上則聖帝明王之所登禋也其下則牧夫竪子之所習游也而亦仙釋之徒之所閒居也某然後知至髙者至隱而不為暴至妙者至夷而不為夐是故嶽之功德所為獨盛而唯古聖人為類之昔孟夫子以登泰山擬時中之聖者不謂此與某自弱冠慕吾師念菴先生髙行然少負不覊欲摳衣未敢也既壯不自己始謁而學焉當其時竊窺先生雖綜志聖功猶以二氏之門或有禆焉所謂假旁蹊以適周行不能無也及某出而仕十年餘矣就正四方名儒碩士㕘錯輿論以求中庸乃疑今世之學與二氏近者十六七焉與堯舜孔子近者十二三焉然心知疑而未知辨也既歸聞先生謦欬而覩諸行事藹乎達人倫日用之懿廓乎絶意必固我之私而醇然當天道人心之正某固嘆曰先生之學斯其為堯舜之執中孔子之不踰矩而某之觀之也猶夫舍羣山之卓絶窈麗寒閟嶔岑之異而幸覽夫衡嶽之廣大中正髙妙不測繼天地而尤盛者也已而先生欲進某而教之也則俯焉若鞠嬰孩而不以已主若食貧子而復誘以生道俾某則縻其虚而㤀其髙狎其大而迷其妙久乃茫焉自失然後知先生之學不復如向之可以窺識蓋亦猶祝融之不可以仰而覩也今年之冬先生壽届六袠為弟子者有請席執爵跪而祝頌之禮某縻于官逺在蜀藩莫能躬致竊覽古人之事尊親其祝頌以山川為極是以詩人擬之岡陵孔子稱為樂山蓋良有意焉今某無逺見所瞻止衡嶽而已而况有取類乎聖人之實者也于是作衡嶽頌托同門友王有訓歐陽文朝介小子順申斯語跪進先生之廡下而祝頌其百一焉某恂知纎埃不足以加喬嶽然不容寢也其辭曰
業業衡嶽䕃牛奠軫蟠根楚甸胎孕吳閩百粤支裔六詔雲仍廬阜太和為隷為氓台宕浮武羣從畸零汗流兩海沫噴洞庭交黎南貫泰岱東賔濊仁博德逖無垠猗維先生克成克京不出庭户包括羣情幸甚至哉配千億齡
顯顯衡嶽炎德孔明神靈恢張不為妖憑聖帝斯狩明王克禋金簡兆功元圭告成天維載填地軸以寧挈掔日月嘘噏霧雲名賢棲跡釋仙間臻神靈托宅兕貙亦馴芬桂表陽醴泉溜隂法天無私傚地維平猗維先生是則是程中正明夷可久以貞幸甚至哉萬壽作朋於衡嶽兮廣逺中正醜欽其尊孰測其峻躋躡芙蓉㡬千萬仞仰觀祝融曷見巔頂斗星錯之雲霞翳隱匪雲霞之翳峻不可睨以覲于兹有明覿觀上聖至髙不暴至妙不夐不矜為禹舍已為舜猗維先生作配孔殷帝實度之貊其德音氣培溟涬德裨崑崙先天弗老後天長存

  三君修元公廟頌
方予尋元公羅田舊址屬州大夫羅君某祠之退伏念今肉食君子繽繽多便文自營有能覈簿牒嚴期約不窳事者十不一二矣有能急隱瘼剔蠧羨不窳民者百不一二矣有能崇學術篤風教不窳士者千不一二矣予雖云然疇克如予指乃不知州人夫果遂營廟宇一區既行覲永郡理官崔君來攝慨焉作新㑹領巡撫趙公檄乃復大搆語具予所撰家廟碑中二君又買近田若干畆畀公冡孫博士君某世守供祀崔君又刻公集郡齋中皆出予畫外先是永明邑令何君念永明去道州故里最邇已請廢寺崇搆仰濂書院配用二程先生存國故以興邦人意勤勤著矣趙公已自為文載碑故不詳言趙公又檄何君更脩道州城内廟亦大壯固咸有别述要此三君者非篤意風教有味乎元公學術者其烏能成哉世求之千不一二而環百里中遽有其三可不謂幸事快覩哉博士君某以書抵予曰崔君名某字某太平人羅君名某字某家銅仁其先清江人何君名某字某簡州人三君于風教固殷其不窳事與民莫不稱良云予既謝病治農不與聞激揚乃為作頌頌曰道國甫甫春陵顒顒月巖濂水羅田之宫五星奠鎮左豸右龍綰結九嶷羽翼祝融是曰嶽降篤生元公逖遡精一近嗣中庸炳㡬握要無欲為功施之公溥中實明通至理内溢奚必外窮三綱九法以叙以從既殊寂滅亦異元同闢天開地如夜斯曈啓程夫子如日斯中公騭帝右故里攸空後㡬百禩化為荆蓬狐豕麀鹿攸䕺肉食者鄙疇哉是崇顯顯三君眂焉惕衷趙公既唱三君同風五峰之柏三浯之松是㫁是度是作是封荒忽薈蔚㑹朝穹窿枚枚寢廟神罔時恫煌煌講堂趨者雍容春祀秋嘗子孫樅樅士者之來乃繹乃宗斯文之起繇繫繇隆匪自三君疇哉是功外無窳政内為道忡倬倬礧礧頌辭匪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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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 发表于: 2014-10-11
 贊
  拙贊
有用亦既也無用亦既也有成亦徂也無成亦徂也任無用以為用守無成以為成則拙之功不菲矣故君子安拙

 四公贊
  范文正公仲淹
 范文正公卜一宅基堪輿家稱最勝當屢出公卿公曰令吾一家世為公卿不如令一郡為之遂捐宅基為郡學今蘇州府學是也
贊曰人心最私私在孫謀雖有時賢懐千嵗憂不營葢藏必營宅丘矧言世卿有如攜取苟得以道孰為之去矯矯希文不取而與視郡人士猶已曽堯舜遐矣異世同詮瑋哉斯人絶利一源

韓魏公琦
 公守相臺日方祀宣尼齋宿省中夜半有偷兒入室挺刃求濟公曰儿上器可直千百金以與汝偷兒曰願得公首公即引頸偷兒稽顙曰以公德量故來相試几上之物已荷公賜願勿泄也公終不以語人後偷兒以他事坐法當死備言其事曰慮吾死後使韓公盛德不傳也
贊曰死生大矣自古記之恢恢魏國視死如嬉既嘗刺客復試偷兒彼偷者子知公彌稔屬公不言公竟為隠公而隱之豈曰予訒如巨海漚靡有端倪如太虚雲靡蹤可期吾儕淺夫語公汗頤

  張忠定公詠
 張忠定公知益州時王均李順作亂官屬多不挈家以行又憚公嚴莫敢蓄侍婢公不欲絶人情遂自買一婢侍巾櫛自此官屬稍稍置姬侍公還闕呼婢父母出貲嫁之仍處女也
贊曰男女大慾慾炎性憒伊其憒矣百惡攸萃自匪至人涉境彌潰乃惟柳下抱婦無嫌千春竒躅誰與比肩曷如忠定處室彌年若金在冶若蓮在泥不虧不㸃真性固而予衰學道舍兹疇師

王文正公旦
 王文正公生平聞謗輒引咎未嘗致辨公嘗薦寇萊公為相數稱其長而寇多短公上為言之公曰臣在相位久闕失多凖對無隱益見其忠直此固臣重凖也上由是益賢公又一日上示公詩公袖歸謂同列曰上詩有一誤字俟奏改王欽若遽宻奏之翼日上怒公不奏公惟引咎樞宻馬知節具以實對上始顧公笑
贊曰人悅榮名競徇以死孰識無名乃人之始猶跡履出而跡豈履聖賢名教匪名斯棄樹名表實以率邇遐實苟無窳名奚損加古有至人非之無悶王公休休識度彌近雖曰未學天資可聖

  外祖周處士樵翁先生像贊
某孩時覩予外祖樵翁先生形修器偉俞俞焉而色康今再拜遺像宛然夙昔屹立具觀百夫之望也蓋先生長於盛時不耳末季之事故不彫其渾龎産於名族不蹈猥瑣之行故不隳其典常某又幸今老母八袠烈節毅氣有丈夫風知予外祖所樹者貞剛而所遺者永長矧厥子若孫振振蟄蟄益足彰矣

  處士張仁夫君像贊
昔之君子意不得管樞握衡則思為國醫以活乎人豈不以澤有大小而為仁則近唯張處士究農軒之機研越人之秘髄志與物以偕春心超世而獨炯貌亭亭兮孤鶴度汪汪兮千頃臨槎水兮酌清泠咏橘頌兮壽且寧中流一瓠享以千金計君所活曷止百身衆合而稱之仁夫如其仁如其仁

  贈評事王矢齋先生像贊
偉貞姿而修髯兮紛既有乎内媺韶紉蘭以蹈繩兮長佩椒而崇祉雖侘傺而顑頷兮覩機利而懐恥既侃侃而不刓方兮洵機發之如矢抑恫恫而粥粥兮豈悻直之為使苟豪曹之出割兮豈切玊之足擬乃稱力以澤物兮胡訝其不為江河而為沚瞻者則曰瑩然若玉寄孚尹於貞璞故昌其後昆鏘珩而鳴璜矯然若鴻謝繒繳於雲漢故大其門閭起鷟而騰凰燕山五桂河汾三樹猶未足以儗其芳彼欽丰儀而稽德履兮盍締誦乎天章卬再拜而仰止兮慨疇昔以佪翔

  王母劉孺人像贊
顯顯孺人閨箴孔明樸不喜飾勤且克貞蹀孟操臼追桓汲罌翼彼夫子抱義亨屯迺毓靈雛仲也竒珍爰慕善養何謝尹焞母曰汝學佇為國楨室融和氣族溢賢聲終溫且惠滲漉姻隣僉言壼德後必有興髦猶翼翼百世儀刑

  介齋蕭先生像贊
奕乎冠纓之胄蔚乎黌序之英六翮脩而南溟未徙三花備而千里靡征迺藏輝而匿耀爰遺世以葆真夷猶兮禄岡之巔扣革兮螺水之濵人咸知景介石之君子蒹葭之伊人而不知其外嶔岑而莫犯中履坦而平平於戯有頎其軀如松如筠有腴其色如璧如金稽其事孀母小心翼翼兼備乎鼎養教子嗣義方廩廩式抱乎席珍允哉其不詭於儒紳嗟翁已矣偉兹儀刑

  蕭母嚴孺人像贊
贊曰詩歌淑慎易著安貞維母斯迪名閥徽音孝敬溢乎梱棫溫惠孚乎宗姻相彼夫子鷄鳴之義篤式穀爾嗣熊丸之風有徴婦則母儀已秩秩乎可程矣乃若造家同拮据之艱履儉佩絺綌之箴不僣不差有脊有倫是雖丹青莫為之狀予靡得而詳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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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6 发表于: 2014-10-11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衡廬精舍藏稿/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衡廬精舍藏稿巻十七
             明 胡直 撰
 策問
  問自三代以下兵家者流獨喜言智算故孫子曰多算勝少算不勝或者謂非仁義之師良然矣然詩美大將則曰克壯其猶易戒害成則曰機事不宻孔子行三軍亦云好謀而成則智算若不可廢者不識古聖王仁義之師果皆不用智算如陳餘房琯自矜儒者聽其善敗可歟苟不聽其善敗必如易詩孔子之言則謂仁義不廢智算亦可歟至如崤谷兵寡兼行增竈智矣今若兵寡可復增竈乎歴城運竭唱籌量沙智矣今若運竭可復量沙乎不戰收保衆指為怯卒至以奇陳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留兵分屯人訝其遲卒能以重兵大擊先零降斬四萬有餘此皆以智算勝者不識今若禦敵亦可襲而用之歟或云虚者實之實者虚之虛虛實實形人而我無形以極於神且微者此兵家勝算之妙也不知亦有可指言者或又云善廟算者先間諜今用兵者既不善間又多以偵諜失真致敗果何道以致其真庶有裨于仁義之師歟凡此皆兵家要機爾諸弁士訓習有年矣試悉心以對用觀折衝之略
古今談兵事者浩矣檢括其論議甄別其功用則其家有二蓋言仁義者下智算語智算者迂仁義二家之説交持域中而世之用之者則咸瞡瞡睢睢左仁義而右智算趨若江河變若風雲若是者何也則言仁義者之過也彼言仁義者曰仁義之師堂堂皇皇惟主於問罪令自服而已故有舞干之格而無寢鼓之襲有因壘之降而無絶幕之誅若乃區區伐謀致勝是為詐力而已儒者不道也嗟夫是說也其于智算眊矣而仁義亦未為瞭也愚請姑言智算兼明仁義漸復明問可乎今夫天下有上智有中智有下智何謂上智治未亂保未虞其為化理感通者豫也故有協和之德斯成舞干之化有求寧之政斯致因壘之效彼二聖人者豈一朝夕然哉易所謂聰明睿智神武不殺者是也斯非上智哉故上智即仁義也外仁義無上智也何謂中智葢世主非先有堯舜文王之治一旦内憂猝起外患洊臻人臣上急君父中援社稷下厪生民徐俟之則血已赭於原隰微懐之則燼已飛于都邑近募逺徴日銷萬金主震國揺生民鼎沸當此之時乃曰我為仁義不用智算内不能為可勝外不能得敵之虛實而制其變坐視危亂莫之能救是不仁義之大者也故田單不為火牛炫燿則即墨將為墟陳平不出女子于城髙帝且坐虜矣此必不可也然猶曰田陳不足語也不曰郭汾陽伏士壁内陽為逃遁以敗慶緒范文正宻備板築不告士卒而城大順是二君子者覩其心何心也故智算者仁義之妙應也以其未能先圖而出應變故曰中智何謂下智則詐力是也若劉先主欺劉璋而奪其國唐太宗以宫人私侍髙祖而脅以臣突厥此固不可言仁義而亦難言智算也孟子曰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君子之心必出于此而後可以用智算繇斯以談智算而謂之仁義者無他以其出於公焉故也智算而謂之詐力者亦無他以其心出于私焉故也知此則執事之明問可復矣今夫天下之事既出于公必凖諸經折諸聖而後可以無憾執事引詩言壯猶易言機事以及孔子所稱好謀則既凖經質聖瞭然知有仁義之智算矣又豈獨曰仁義不廢智算已哉若夫孫子所云多算勝少算不勝其言雖有符於詩易孔子而其心則純以兵家為詭道以伊吕為間臣是亦惡足與語仁義也哉至于陳餘絀廣武不用而斬于泜水房琯用劉秩車戰而敗諸陳濤是非獨不知智算則亦未可言仁義者至哉仁義之智算可易言乎何則兵家有不可豫圖之變時勢是也用兵有因時審勢以成致勝之機虛實是也夫曰不可豫圖則執成見以馭之者必格而左曰因時審勢則席故智以行之者必膠而漏虞詡兵寡兼行増竈檀道濟運竭唱籌量沙此不足而示之有餘所謂虛者實之是也今若遇兵寡運竭而復用之則亦觀于其勢而已苟有善者雖虛而虛之可也李牧椎牛饗士不戰收保趙充國上書闕下留兵屯田此有餘而示之不足所謂實者虛之是也今若遇疆埸有事而襲用之則亦審于其時而已苟有善者雖實而實之可也雖然虛實豈可以定擬哉時勢者其變也强弱贏絀大小治亂衆寡勞逸堅瑕遲速者其形也庸將泥形以待變故我有形而人得形之智將因變以制形故形人而我常無形愚也請指言其一二而執事試採聽焉法曰十則圖之五則攻之言貴多也故王翦取郢非六十萬人不可而謝則以八千精鋭涉渡淝水破苻堅百萬衆此多寡之形不可預泥也法曰以飽待飢以逸待勞言貴逸也昔王國攻圍陳倉不克疲敝解去董卓謂歸衆勿追皇甫嵩率兵攻之連戰大㨗國走而死而段紀明追羌出奢延澤輕兵一日夜行二百餘里擊賊破之至士卒飢渴又勒衆推方奪賊令鮮水上此勞逸之形不可預泥也法曰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故孫子教田忌取上駟與中駟取中駟與下駟蓋攻瑕之方也而韋叡攻魏小兒城反先挫其驍勇因以㧞城此堅瑕之形不可預泥也法曰兵貴拙速未覩巧之遲也故李靖征蕭銑秋濤漸漲諸將請江平進兵靖曰兵以速為神於是進兵銑卒以降葢用速之利也而郭子儀討賊邠州諸將請擊子儀曰客深入利在速戰吾緩之賊自攜貳也已而賊果敗走此遲速之形不可預泥也夫兵家衆勝寡逸勝勞堅挫瑕速摧遲此常形也然善者用之則反以之相勝者何也固知堅衆之可亂而段知東羌為易與叡知己子儀能知彼故也若是則兵不可以定形不可定形則不可以窮極故守之藏於九地之下敵不知其衆寡之孰分攻之動於九天之上敵不知其奇正之孰從作之若轉圓石千仞之上作乎不得不作止之若散滃霧皎日之下止乎不得不止故曰兵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制勝者謂之神又曰神乎神乎至于無形微乎微乎至于無聲嗟夫此虛實之極變也然而非間諜不能致也執事䇿末又以間諜為問愚敢不為執事盡之今夫間者離人者也彼離人君臣父子其為仁義者必不忍也然為間以間與國則不可為間以間寇賊則雖仁義弗之違也故陳平用於閼氏而主全忠武用於烏珠而國賴是故間者仁義之師所擇而用者也若夫諜則不然諜者所由得敵之虛實也用兵而不知敵之虛實猶登山而不知道之險易不知道險易雖孟賁罔弗顛也不知敵虚實雖太公罔弗僨也故諜者兵家勝算之權而仁義所必資也豈獨裨仁義乎然今之時用兵者不知用間諜雖用矣不能得敵之真此其故何也則孫子已言之矣孫子曰事莫宻於間賞莫厚於間非獨言間也諜莫不同也今欲得敵之真豈有它詭哉其惟制其命而厚其賞乎法曰興師十萬日費千金過此相守一月則費且三萬金相守三月則費且九萬金然獨愛千金不以賞間諜而忍於僨蹶喪師辱國而不顧非生諡至愚者不爾也乃今天下未見有千金予間諜者又烏能得其真乎雖然蓋猶有本領先焉今夫射者之教射使衆工人教之則必有惰弓使后羿教之則人人視而持滿矣匠者之教匠使衆工人教之則必有佚斧使郢人教之則人人運斤成風矣故將者國之后羿郢人也自古國家未有不得將而可語用兵者故苟得孫武則宫壼之姬可使赴湯火無難也苟得郭子儀則市井之衆可收召而趨敵也苟有韓淮隂諸葛忠武則嚢沙背水之䇿木牛流馬之技可不督而能也今天下羽檄日馳邊隅報敗者非兵法亡也以不得將之害也且今為將臣秉鉞掛印開府侯食者豈無人哉然號而問之曰孰可為孫武郭子儀非獨人弗許彼固無任矣是法雖存其又孰舉乎將不得法不舉則邊陲事愚莫知所終矣雖然昔者韓信一亾卒耳蕭何一與之語即知為大將髙祖即信而拜之孔明一耒夫耳徐庶與處即知為卧龍德即任而相之不知蕭何徐庶曷為凴空言得真將耶今天下脫有抱仁義智算之士亦或有如二子者不知今之君子曷由識而取之是故用法固難而得將難得將固難而識將難試以是登而獻焉可也
  問學術為天下裂廓而正之者存乎其人蓋自孟軻氏没學者不一家楊墨之下可略而言稽之周秦之間有鬻熊子老子已而有南華沖虚文始三子有子華亢倉鄧析鶡冠尹文子五人有慎子鬼谷子文子商子孫子吳子尉繚子公孫子韓非子孔叢子其最著者荀子漢六朝之間有新書有繁露玉杯淮南鴻烈有論衡有潛夫論有昌言有申鑒有說苑有中論有世説其最著者揚子文中子唐宋之間有天隱子真子聱隅子有潛虚有意林其最著周子程子此數十子者總之則道德縱横刑名儒家者流國朝儒臣宋氏蓋嘗疏剔而詆排之始以鬻子終以周程其歸依可知己要之夫人之學各蔽所見而失其本若道家葢求其本而過者也縱横刑名則依彷之以相馳騁而儒者反屑屑於其末其極則博而寡要宜不足回數十子之轅也嗚呼周程至矣非所謂由本達末者哉今之論學術者欲令數十子咸知所歸依豈亦當反觀其本者歟諸士涵泳問學乆矣矧昔海濵嘗有嚮道君子出焉由其說廓而正之諸士責也曷正言之毋辭
三代而上道術出于一故行道者衆而言道者希三代而下道術出于二故言道者衆而知道者希夫道之在天下有本有末本者人見其藏於内也而不知非内也末者人見其散於外也而不知非外也非强一之也雖頃暫不得而二也不觀諸日月乎今夫日月貞明之體至約也而其耀下土皦八埏鉅而山川細而草木莫非日月之末光豈嘗有二物哉自人之求日月者或獨索諸貞明之體則嘗拒山川草木之光而忽之是固謂失也而愚者謂日在淵而逐於淵狂者謂月在江而攫於江則其失益逺矣是本末二之也嗟乎此所謂後世之語道術者也夫道之本果安在哉心者斯道之日月也性其貞明之體也率之為五倫散之為萬行置之塞天地横四海貫古今則貞明之寓於山川草木者也是則有本即有末夫惡得二唯孔子既没大義既乖微言幾絶而天下之異議起異議則二之為患也雖孟氏獨得其傳而當其時固已有楊墨諸子並駕其說於天下故孟子曰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説者不得作彼楊墨孟子既距放之矣庸知其後愈熾愈盛言人人殊何啻駕五車汗九牛哉然則廓而正之者寧不望斯人歟執事發䇿以諸子著述下詢承學將廓而正之而愚非其人也請得而彷彿其大都鬻熊著書二十篇老耼著五千餘文莊周著内外雜三十一篇世稱南華經列禦寇著凡二十篇世稱沖虚經闗尹喜著九篇世稱文始經至於文子研著十二巻亢倉子九篇鶡冠子四巻子華子程本著十巻鬼谷子一名微子或云即王詡著十三章孫武著十三篇吳起著六篇尉繚子著二十四篇公孫龍著六十四篇尹文子著二巻韓非著五十五篇孔叢子名鮒著七巻荀况著三十二篇此則周秦間之著作者然猶有曽子子思子言子管子晏子者世皆知其贗故弗及也漢六朝之間陸賈賈傳並有新書暨董子玉杯繁露世咸偽之淮南鴻烈解出漢劉安招集其徒著二十一篇論衡出王充二十五篇潛夫論出王符凡三十六篇昌言出仲長統三十四篇說苑出劉向二十篇申鑒出漢荀悅五巻中論出魏徐幹二十篇世說新語無足論揚子法言十三篇文中子王通門人所記十巻唐宋之間天隠子或曰即司馬承禎所著凡八篇真子出張志和十二篇聱隅子出宋黄晞凡十篇潛虚出司馬公意林唐馬總㑹元撰其他作者百家咸弗論嗟乎自周秦而下何其多言哉何其多言哉不有周程則漫然無旦天下曷所趨國朝儒臣宋氏嘗著諸辨以為鬻子非自著於老子稱豪傑士傷其本之未正而末流之至貽虚長晋亂之機於莊子則惜其未見孟子於列子則疑其多同竺法於荀子則譏其才甚髙而不見道於揚子則云雜黄老於文中子則辨其附託而取其為近其他評騭是非鑑别真偽若辨白黒而於篇終則惟以周程為歸宿其㫖瞭矣然而未究本末之實未致㡬微之辨則趨者終莫已也葢孔子既没其本末一貫之宗先本後末之序傳諸曽子以逮軻沒不得其傳獨西河以文學名其學尊聞見謹器數後代傳之寖失其真至有累世不能通當年不能究故譏者曰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不幸老氏直窺本原已出久矣而其言象帝之先知常曰明其與大易先天不違神明其德之㫖無以大異謂其無得于本不可也雖然至于此而愚有二慨焉嚮令老子者從是而培其本順達其末不使失序則何惡於老哉彼則以本為精以物為粗嗒然獨與神明居而竟嗇其末迫焉後動不得已而後應此則所謂獨索貞明之體而拒山川草木之光謂其本之能正亦未可也此一慨也當其時又令吾儒咸務其大而先其本不牽於聞見器數而漸進其末則為老之徒必曰儒者之道有本有末而大學之序先本後末一何其全且中也彼之賢而蚤智者必有歸也然吾儒者猶復以末為先以六藝為工以聞見器數為上至争一典一器之是非攻若聚訟膠若刻舟誠有累世窮年而莫殫者則彼將憚其艱苦其多而悲其泛不反顧而走哉是吾儒之驅之也甚矣又何異乎逐日於淵攫月於江而竟㤀其本此所謂益失之逺者也此二慨也由是莊列鼓其波諸子煽其焰而天下不之儒而之老者葢紛如矣是故谷神不死牝之門則神仙家之焉聖人不仁芻狗萬物則刑名家之焉將噏必張將弱必强則縱横家之焉以竒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則黄石張良之徒之焉我好静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則蕭曹與漢文帝之焉然蕭曹文帝卒使天下食寧一之福致刑措之盛終漢之世而老氏不為無功雖然使語以五倫萬行塞天地横四海貫古今若堯之協和舜之風動以及鳥獸魚鼈咸若若此者老氏寧有之歟然則有志斯道者欲廓而正之者果何以也嗟乎本末之序愚既言之乃若㡬微之辨謂不以老氏常嗇於其内而後儒徒渉於其外將本末胥病之歟漢儒他勿論若揚子葢嘗考其年無仕莽之實而宋氏已病其涉黄老矣文中子雖近而附託淆訛終駁書耳執事謂人各蔽所見愚不意一蔽而千百年之久也其不足以回數十子之轅亦曷疚哉天運徃復于是乃有周程二君子出周子通書則以無欲為明通公溥之本程子則以大公為順應之本而致意於性無内外之一語其於聞見器數未皇急焉當此時非獨有老蓋亦有釋獨賴二君子倡明其間天下乃知學之有本末而先後之序亦彰其視二氏與他諸子猶日月一出而羣星不得以肆其芒孟子以後至是一明豈非廓而正之者之得其人歟然廓之者未㡬而蔽之者復衆所謂蔽者又非若諸子之舛謬怪賊也葢末詳則本略此重則彼輕其勢然也于是天下士莫遡其源則又鮮之老而多之釋焉然而儒者猶復増壘濬塹以拒其來歸乃至吾儒中有詳於立本之㫖明於先後之辨者則槩以二氏拒之嗟乎大學訓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又曰此謂知本後儒咸倒置焉愚不知斯道之奚所底也我朝成化間海上嚮道君子若陳獻章者初非不知求諸繁也葢其始從臨川繁而無得乃反觀而求之約體道於勿㤀勿助之間悟道於至近至神之妙固已近登濂洛上窺孔孟而多自得矣其時天下識者至稱之活孟子云愚讀其言曰我大而物小物有盡而我無盡則我物猶二也其於程子性無内外之㫖猶未盡也雖然其亦今時之詳於立本者歟其間博極羣書者反詆之為禪然則今天下之語學者葢轉喉而觸之諱矣學何由入道何由正學者既莫取衷而彼嘵嘵若數十子者何以回也雖然執事已言之矣斯道猶日月也日月之明體末光雖各因於所見而日月自若也知本之學非曽子始言之孔子葢曰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然非也予一以貫之由是上稽帝王之業矣而其學曰精一曰建中曰懋昭曰緝熙敬止葢未有不始自吾心本體之明者也吁世之任道君子豈無有揭日月而行之者與而執事曷憂愚生竊有志焉幸進詔以竟其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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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7 发表于: 2014-10-11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衡廬精舍藏稿/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衡廬精舍藏稿巻十八
             明 胡直 撰
 題跋
  書大司馬許黙齋公録襄毅公疏草後
右疏為大司馬許黙齋先生録其先襄毅公所草上武皇帝者當武皇帝時羣璫竊柄導上佚遊媟嫚極矣而襄毅公方起廢為大司馬則奮然曰是不可獨攻其標故因經筵有見疏言帝王之學在養心親賢而經筵為首務推此類具陳之於乎大哉言乎雖古大人格心之道曷以踰焉夫唐虞之世天下政務不少矣然元聖上賢交議文陛之上則獨以道心精一為授受以兢業佚欲為勸戒皇皇焉不敢以他務先之彼豈不欲咨實政而亟為此窽言哉誠以天下治忽之機在人主之一心而心之難操又非可與衆庶論也故雖以元聖輔之上賢猶懼罔念之為狂而况武皇帝左右狎溺蕩心伐性且十百尋常者乎是故公當其時人不與適政不與間乃奮其衷赤以帝王之學為言意庶㡬焉君心憬悟獨斡于九重之宻則彼么麽者何足難更置哉雖其時言不必行然昭然逖覽為政治先計若標世之大臣知此義者何可多覩也此又豈可與拘攣淺儒者道哉某少聞當時卿士閣臣朋力攻瑾期致之法公獨曰此屬得疎斥足矣過峻懼必有甘露之變已而果然然則公之能為斯言良有斯疏也不然公豈獨鏡其末而未究其本與公生平量逺識推轂名流為一代宗臣其征牙木蘭也雪夜深入大破敵兵獨大土刺守者八百人公皆諭而下之不一級以為功議者謂公有致身之義斯有格心之道又豈不然哉然則公所謂本末可槩覩矣黙齋先生識量德位靡不同符而居勢之艱猶若倍之異日崇勛峻烈炳在史之世家固不以某小子之言稱也辱先生出示斯草屬題簡末乃拜手誦服用抒仰止且以附名焉非敢謂知名賢之世德也

書唐荆川先生夷齊廟詩後
唐荆川先生示予謁夷齊廟詩詩末引王臨川疑夷齊叩馬事不經見因自以意論夷齊與文王同心則不得不與武王異志以此信其叩馬之事無疑是固已辨矣而猶未足以致其實葢近世多以叩馬之事出莊子寓言而太史公誤信然予觀左傳臧哀伯之言曰武王克商遷九鼎于雒義士猶或非之義士非夷齊誰也且臧哀伯前孔子數世去周未逺其言或可信以此證之則叩馬之事亦傳之久矣其不創出於莊子明矣孟子曰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然則伯夷又何嫌其與武王異耶且伯夷之論在天地間何可少而臨川膠於一是而非之亦拘矣孔子又言夷齊餓死於首陽之下而臨川謂伯夷死於北海及來而死於道路與夫至文王之都而不及武王之世其說皆無據矣

  書青尉傳後
余讀青尉事未嘗不憮然自恧然而追思下涕也青尉龍陽幕官耳因民潦傷叩闕蠲賦不報遂雉經闕下死皇祖悼之錫之廟食而邑賦終免此自史籍載記未有覩者尉可謂獨行君子矣借使尉居幕職上尉所為又何若也予忝監司分兹土目稔潦旱又苦衝疲民之䝉盭蓋什伯於尉之日每有興革不能以去就争之矧能如尉之自捐其身乎夫天下事莫難於任苟能任則四海之内均為已責苟為弗任則雖其職事弗為責矣古之任天下者一夫不獲引以為辜矧一邑乎若尉則與古人之心又何擇焉人謂青尉過此任者過也奚過為然予見今之人有當職弗之任者矣予故始而自恧繼而追思不可置悲嗟嗟乎青尉

  書蘇子瞻書傳後
昔唐荆川先生語予曰曽見蘇子瞻書傳乎曰未也盍求之嵗之甲子予行部至眉求諸鄉大夫張中丞得其寫本讀之益知蘇氏之學葢予自壯後始能讀蘇氏文喜其言能自立不為詭随其論當時大計是非利害開闔抑揚皆有本末可以醒寤人主措諸事功不誣及讀其中庸論乃知蘇氏未有得於性道以至强非而妄斥則又怪其自立之過今讀其書傳誠有篤論獨其訓欽明文思則指以為聖人之才舉五教亦與孟子殊其病略與中庸論同然後知君子之貴於聞性道也雖然若蘇氏父子其學皆嘗逺探於經而博取於傳以發其中心之誠然所謂一家之言是巳其視今之棄經尊史附和影響者則大不侔矣乃歸其本張公而寓書其末云

  書郫縣志後
往予閱及揚雄仕莽投閣劇秦美新而綱目書莽大夫嘗怪雄以彼其才而媚莽心竊鄙之後見程叔子取其美厥靈根之語愕曰雄乃有是語乎又韓退之邵堯夫司馬君實諸君子咸稱引其説往來怵予心已乃取法言讀之其紬六經翼孔顔義甚深又嘗髙餓顯下禄隱雖不韙屈原而屢斥公孫之容且曰如詘道信身雖天下不可為也予則嘆曰世之論雄其然豈其然乎終無以決於心最後讀揚雄傳稱雄有大度自守泊如仕成帝哀平間未言仕莽獨其贊謂雄仕莽作符命投閣年七十一天鳳五年卒余考雄至西京見成帝年四十餘矣自成帝建始改元至天鳳五年計五十有二嵗以五十二合四十餘已近百年則與所謂年七十一者又相抵矣又考雄至京大司馬王音奇其文而音薨永始初年則雄來必在永始之前無疑然則謂雄為延於莽年者妄也其云媚莽妄可知矣盖予懐此久矣今年春按部郫縣而雄郫人也讀其邑志得予鄉人簡公紹芳辨證悉簡引桓譚新語曰雄作甘泉賦一首夢腸出收而内之明日遂卒而祠甘泉在永始四年䧺卒永始四年去莽簒位尚逺而劇秦美新或出于谷子雲以予校之莽自平帝元始間始號安漢公今法言稱漢公且云漢興二百一十載爰自髙帝至平帝末葢其數矣而謂雄卒永始亦未必然計雄之終或在平帝末則其年正七十餘矣因雄厯成哀平故稱三世不徙官若復仕莽又詎止三世哉繇是知雄決無仕莽投閣美新之事而簡公謂班孟堅早世曹大家輩傳失其實豈不然哉當平帝末莽已有都四海代漢室之形矣而雄猶稱漢道如日中天力不能回莽而假法言以諷切之雄之意至矣雄其媚莽者乎諒乎叔子之言曰閣百尺未必能投曰然則史不足信乎曰太史公記子貢宰我一以為遊說一以為叛亂是亦足信乎而孔子主癰疽百里奚自鬻身在當時之言比比也何獨雄哉予悲守道君子䝉誣逮千載故因簡公之言而畢其説

  讀鶡冠子
鶡冠子稱一壺千金韓子讀而悲之予讀則悲焉夫得壺於汝泗則濟者十八於江漢者十五於東海則十壺無一濟然俾壺有一髪之漏則汝泗猶東海耳嗜欲之賊道雖聖人不無文王至德猶必無然畔援歆羨而後誕登于岸葢文王猶乗筏度溪澗耳若賢人之慾則汝泗也其次江漢也其下則東海矣今者欲濟東海舍萬斛舟而乗漏壺此予悲也夫

  書陶靖節集後
某少讀淵明詩喜其辭㫖沖逸不犯功力而未知其㡬于道嘉靖乙卯秋忽夢侍先府君談詩先府君曰詩人最淺陋者為孟郊郊得第詩曰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㸔盡長安花是其器與辭咸淺陋不足觀某因質古今詩誰勝先府君曰無踰淵明某竊心識之次年登第乃寤先府君預用以示警然因是益喜讀淵明詩反覆讀至神釋諸篇然後知淵明之㡬于道而杜子美未悉也不然何其明三才之中重魯叟之思乃出于道喪世衰之餘若是乎勤且篤也而世止以隱逸忠義槩之亦淺矣然淵明以彼其資乃終逃于酒弗能大有明于斯道豈亦未有以參三才之學告之者歟噫使斯人果與聞於學則冉閔儔矣乃益寤先府君之啟予者深也暇日復讀淵明詩因追書于簡端

  書神留宇宙巻後
是為文信國集杜絶句墨蹟有予邑陳海桑先生題跋予少嘗假閱陳氏異之則諭之曰是神物不可狎狎則懼風雲勃生座間將變化翔去也予且見子屋極將有白虹紫光燭天而照夜也予雖不識書然知大山長河不可以蹊徑辨子善寳之垂三十年是書歸予友王有訓氏有訓遂請諸先師羅文恭公題曰神留宇宙續跋其後又七年予起畎畆將行有訓攜以贈予予謝不可有訓曰子不知信國不有其身吾黨又安能長有是翰墨乎吾不以授子子不吾受皆非達也子又不觀信國方坐卧小樓日有數死焉而其字勢獨閒遠自得有隱士逸仙翩翩凌雲之氣宋之天地裂矣而公獨以一身障之公之雄槩加萬古矣覩其字畫又夐然出埃壒若不以世故滓其靈臺是豈易言哉是豈易言哉子姑藏而繹之予于是再拜受而識諸巻尾

  書復合溪子語
隆慶辛未之秋予偕合溪子從端州返西粤舟中過從語學日有相發合溪子曰往見子詩嘗援用釋氏語得無令後世惑乎子之語志學也必自孔氏求孔氏之宗必曰仁體夫詩言志也志在孔氏而用釋家語可謂志乎據觀子詩後必傳子乃以釋家語惑亂後世可謂仁乎予應曰往作詩誠有之亦偶適逸興已爾非必信從其學者也今不作詩六年矣矧釋語乎合溪子奮然曰吾期子為孔子作千萬世人極豈淺淺哉子以後慎哉無為此予聞之不覺然色阻謝曰不敏敢不如教已而黙然櫽括自心尚荏苒視孔子若未必能臻視千萬世亦若不以予一人重輕其間也乃知予平日自視尚薄其于仁體未誠有得矧予去孔子耳順年不逺矣今若此予將何以求孔子哉予將何以求孔子哉雖然予舍孔子無為學也自今日至千萬世非夫人之責無誰責也於乎中立天地負荷宇宙余雖嚮老矣不敢復諉正其鵠以中之竭其才以至之古人云死而後己不知老之將至此余事也其能否臻于孔子與夫千萬世之重輕非余所當計也因書此志慚并貽合溪子共勉旃次年合溪子遷閩藩行始書而貽之

題宋髙宗所臨蘭亭帖後
余曩藏宋髙宗題小李將軍畫二得是帖㸃畫無不合知為髙宗字無疑嗟嗟髙宗何時也固乃㤀情仰膽而殫精洒翰棄忠武中原之烈而躭右軍梓澤之風卒之身辱國癉禍貽中夏至為慘毒可不為大哀乎是故藝成而下物玩而喪匪獨人主君子取游焉可也

  書子昂擊壤圖
子昂畫擊壤圖又自為跋語出袁柳庄家藏余得之句曲曹生觀子昂跋語自謂有感不知子昂當宋末運感而為之耶抑元初為之耶於乎當今之時堯舜在上非宋元可㡬萬一然邊圉孔棘吏上計先催科海内黔首窮蹙視二十年前加十七焉民未嘗不耕鑿然欲嬉遊擊壤不可得矣或者咎諸法乃神祖聖宗法未嘗不善也今之君子喜言法然而斯民若是懸絶何也儒者有言誠心而王則王假之而霸則霸今曷繇使上下皆誠心為王耶果誠心矣又曷繇使邊圉不棘催科政舒民得嬉游以樂生耶子昂衰世不足言今如盛世何哉或云前畫出子昂其後跋字為贗予不暇深辨姑書而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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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8 发表于: 2014-10-11
  書鄭使君家藏祝枝山書
書末藝耳然亦未易言書家以畫沙印泥不落蹊徑號稱最妙者亦非可以强致大要在捉筆得法令鋒行畫内積乆而神凝天放自臻其妙縱之則騰猿飛怒猊奔驥竒詭不測亦自不踰矩法之内所謂如珠走盤不越於盤者其圓體自致也彼捨中鋒而以側媚豪宕襲似之者則亦如優孟學孫叔敖其言言笑笑雖得近似終不離伶工相耳又如人之生其精神行骨肉之内則骨不肉不溢而秀傑之氣自著不然雖嫵若少女驍為健兒其神氣無觀也予嘗習觀治以前書咸出中鋒雖有未工其生氣自殊正德後則古法蕩矣予間以語一二工書者靡不掩口近時海内工書推文衡山祝枝山二君誠一時名家盛行在正德嘉靖間是巻出祝君為莆陽鄭公宰河源時所得君時尹興寧與公往復唱和及倣效諸家辨論各體可謂富矣其書法後必有辨之者予不假言也予獨羡公遺子孫唯圖書文采風流到今可想見子壺陽使君出示屬為之題因漫書簡末使君世工書視何如也

  書丹鉛總錄
丹鉛總錄新都楊升菴慎所著初各本散録近好事者始彚刻為總錄世咸稱升菴博物為一時冠予獨疑天下物未必能盡博偶得是錄因揭首册一二條以身所經嘗者較之則所錄誠不能無繆予然後知天下之物果不能以盡博然亦不必盡也今略記下方云升菴錄稱火井在蜀之臨邛今嘉定犍為亦有之其泉皆油爇之燃人取以為燈正德間方出予嘗仕蜀駐雅道邛詢昔唐時有火井縣以井中出火故名袁天綱嘗為火井令今縣與井俱廢而其地已隷天全招討司厥後火井乃復出于潼川州潼去邛近千里予寮趙僉憲親往觀云井水故冷土人以物引之常時烹鹽煮繭至今為然此火井大略若嘉定犍為乃油泉非火井也其泉果類油今吏部洪雅陳君語余曰渠家亦以油泉燃燈則知與火井異地亦二物也而升菴説混矣升菴又謂積陽之氣所產何獨此二方有積陽耶又何邛之井始陽而終隂耶此皆不可知子思子曰雖聖人有不知此之謂也
太史公自序上㑹稽探禹穴升菴訓云上㑹稽總吳越也探禹穴言巴蜀也又曰禹穴在蜀之石泉縣禹生之地近劉廵撫搜古碑刻有禹穴二字李白所書始知㑹稽禹穴之誤余嘗遊綿石泉實屬邑因令人之石泉塌禹穴二字字方丈楷壯奇偉然未著姓名安知出李白又考太史公稱禹黄帝之孫父鯀封崇不曰在蜀蜀安有禹生之地獨史記註引蜀王本記云禹本汶山廣柔縣人也又考廣柔自隋時改汶川取汶山導江之義括地志又云禹生在茂州汶川縣石紐山其地去石泉數百里若是則凡言禹之生蜀者亦無定在又安知果在石泉否也此皆數千載以上事相傳淆訛好事者所書惡覩其實雖博古士亦惡得執言之也書曰蔡蒙旅平書傳與水經咸言蔡蒙二山在嚴道嚴道即雅也余固已疑之升菴則云蔡山在雅州蒙山在雲南余不信余嘗仕蜀駐雅尋蔡山殊不稱名若蒙山則實在雅之名山縣山峻甚難登余嘗登巔有唐時古茶樹約二三十頭其茶今上貢品味絶天下余得一二勺以療病神效詢故老及鄉縉紳云古稱蒙山頂上茶是也而世繆以東䝉山石莓當之豈亦所謂幸不幸耶鄉縉紳又出升菴所作蒙山茶辨余曰升菴既辨茶乃云山在雲南何耶皆相與大噱雖然自書傳水經皆在數千載後其是與非不可知乃若雲南未經禹績而蒙山不在雲南似必可知也
書云岷山導江註云岷山在湔氐道西徼外又水經稱岷山在蜀郡氐道縣江水所出酈氏註云在徼外今未知氐道何縣大要稱徼外則岷山非在今之汶川縣明矣葢太史公雖以岷汶字通用然汶川實古廣柔縣至隋時因岷汶通稱之故遂改廣柔為汶川則太史公所指汶山豈端在兹縣哉後人不考遂謂岷山在汶川縣非也升菴所引蜀王觀汶水之流語亦非余嘗至汶川詢故老求岷山茫無所得復問江源則江已可浮方舟矣溯江求之三日至松藩江雖狹然非源或云在彰臘余詢彰臘守備官咸云在陜之岷州岷山自岷州岷山出穿西戎地始至彰臘葢其先岷為蜀轄故岷峨配稱且稱松岷云余因考一統志稱岷州城北果有岷山山黒無樹嗟夫天下事不出真見必得真聞乃可信而後之儒者槩以簡册胸臆決是非左矣左矣升菴別篇云江源實自西戎萬山來是説為得之

  書三妙巻後
是巻為白沙先生自書春日詩凡㡬首余邑侯仁卿唐君得之以其詩與書兼妙也而出先生手彌足重故稱三妙爰示某題之某稽病未有言已而挾入山伏居奥洞日對層巔嶔巖峭壁嵾石窮竒極勝若或為之剞劂雕琢而絶無斧鑿跡乃嘆巨靈之工雖百郢匠莫之措也而以擬于先生之墨妙其竒勝出自然者殆不可軒輊之乃亦巨靈為之非耶嘗考先生始從吳聘君學未得因反求諸約端居乆之然後洞見本心之體隱然參前倚衡而以應務觀書若馬之有勒水之有源始渙然自信曰聖功在兹而其語學遂一以自然為宗故其放于翰墨者亦即與天者相出王葢先生之巨靈不在外矣世不知先生之巨靈取諸衷乃徒為剪綴將枝枝焉修葉葉焉排而求為奇勝以規名于後世其不自賊其天者希矣唐君後先生出東粤將亦反求光大先生之學故以余委余固自顧瞠然而不能已于言

  書張果傳
吾嘗讀列子稱季咸能知人禍福夀夭如神而卒不能相壺丘子自失而走壺丘子曰吾與之虛而猗移不知其誰何予以為此寓言也今偶讀舊唐書張果傳言邢和璞善算人宗令算果夀年則莫知其甲子又有夜光者善視鬼與果並坐而終莫能見以果之藏於虚故也乃知壺丘事非誣又嘗覧忠禪師者示三藏觀競渡弄猢猻則咸知之已而為之無心則三藏莫得而測何則夫人形動則人見而知之心動則神見而知之惟無心無意則鬼神不得知而况人乎此非獨二氏雖吾聖人之無思無為者無不然也然則聖而不可知者葢必有之而遽難言也

  書王庠經說
昔王庠以經説寄蘇軾謂二帝三王之臣皆志于道唯其自得之難故守之至堅自孔孟作六經斯道有一定之論士之所養反不逮古乃知後世見六經之易忽而不行也軾以為名言予以為孔孟作六經歸於一定非孔孟故為定也性至一也然孔孟大要在知本反約而後儒註疏乃至逐末騖博腷臆杜撰往往强孔孟之言以就已意葢騁其射覆之見著為畫一之論大學親民易繫窮理皆孔子之訓也其在書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此親民之㫖也今必改曰新民新民雖亦通而不知其與大學本㫖有間也其在繫曰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窮理盡性以至于命此其本文相屬也今必訓曰窮至事物之理舍理於義之本文而増贅事物於其間而不知與繫辭本㫖彌逺是則孔孟雖定而後儒不以為定何孔孟哉夫孔孟在知本反約故常定於一而其萬之不齊不必定也後儒逐末騖博故常取其萬者而定之不獨萬之難齊而終失其一也噫孰知其愈趨於末愈騖於博而愈悖而馳也暇日偶讀庠之言感而書之

  書松原別語册後
某將入蜀時其友王有訓歐陽文朝王信卿以册求先師羅文恭為贈語公巻巻以實期以收斂静定入葢嘉靖癸亥春也距今已十有七載公與文朝先後去世而某且皓首踰六又三矣册中云自蜀歸以實者盡言之公之䇿直至矣既公殁後四年某始自蜀歸尚未有真得悲哉俾某果實而有得亦安得公為言之况到今仍慚斯語回顧不悲哉又云論宋學則首明道而疑濂溪夫濂溪無可疑某亦曷敢妄疑濂溪哉葢嘗疑太極圖説不出濂溪手非謂疑濂溪也某獨未嘗明舉以告公致有疑之之説是亦某過也雖然某所欲質正我師者詎止若一二册中語哉乃敬識諸簡末以洩予悲且用為惕雖然使師在今日其為予䇿且惕又何若也萬厯己卯重陽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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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 发表于: 2014-10-11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衡廬精舍藏稿/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衡廬精舎藏稿巻十九
            明 胡直 撰

  上陳撫院論倭宼
某聞天下之事非必大也誠得人則補天柱地之績可以坐奏而矧其小者焉亦非必小也誠不得人則股疥脛癬之害不可以疾除而矧其大者焉夫得人者非盡以一人之竒智長算駕等常而震當時者為足以定之也以其能收千萬人之拙謀為已之竒智收千萬人之短識為已之長計亦非曰拙可以為竒短可以為長誠以引伸而觸之者大也是故治水一也以鯀之方命圮族則敗以禹之不矜不伐則成由是而天下之善敗可知其故矣今蘓松固東南財賦之首區也比者倭宼屢獗三嵗用兵而未有顯績迄於今日環甲數郡若不敢孰何事不可謂小矣聞兩都薦紳之論天下草茅之議以為非踔絶濶達沉計之夫莫能坐定而非明公誰復其人以某之卑薄雖騃不曉事亦望之乆矣某日以地里相比詢諸用事之人臨陣之卒似能得其利害妄意其一二而無所陳説今者伏覩眀公其色戚然以天下為念其氣毅然以賊之必殄為志其度恢乎若有以包納天下之短識拙謀而迄無自徳之意斯誠天下踔絶闊達沈計之雄今日補天柱地之所推先者也某故自忘其短拙而妄有所陳其說葢有十惟眀公採擇一曰審戰地夫倭宼之來發釁於寧波已而蔓於溫台繼而爲浙道之兵所挫衂終乃移攻於松之上海而其鋒遂若不可攖夫宼之挫於浙者雖其將卒之良亦地形便也葢東浙阻海皆崇嶺連亘居髙而臨下彼方仰髙而攻我則髙者勝而下者負其勢然也至在周原曠野兩兵相接其形勢之便否見若觀火是以戰計可預定而勝權在茲矣若蘓松則不然邊海皆曠衍卑下瀰漫水鄉其髙而可由者祗田畛耳方宼之整居内地畛路之利彼皆主之我兵方由畛以往攻彼已據畛待之矣夫待者實而往者虚實者勇而虚者怯以一畛之内兩兵之對而勇怯既判則我之後兵雖有千百賁育無所施矣矧溪澗蘆葦之伏一起則我兵披靡雖欲不遁散不可得也然則不審地勢而妄前進者豈非我兵之自僨耶以我之自僨而不審其由遂謂宼之不敵亦過矣聞之孫子有云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此則今日禦宼之要計也今郡邑之側豈無曠原我能審得其地謹待而勿戰徐伺其間而撃之則實在我而虚在彼勇在實而怯在虚謂勝權不在茲吾不信也二曰嚴閒諜夫敵之來以不陣爲陣以不攻爲攻故其始至用少見誘我堕而前伏必四起我兵遇伏萬人盡碎彼其所以然者由吾之閒諜弗真故也其間諜弗真者以我無死士故也聞賊獲吾土人必質其父母妻子令為間諜人盡死力我莫孰何是賊尚能劫吾之民以間吾之邦今居吾之邦用吾之民反不得其人不亦恧乎古云香餌之下必有死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誠能不愛千金以出死士而又質其父母妻子以責後騐馭以非常之恩驅以莫逃之威則民之用命不獨可以探敵即使陽攜投彼以爲内應無弗可矣三曰操刑賞夫賊既善戰又善識陣彼見吾兵必攻其瑕瑕者方壊堅者已遁方其欲遁雖嚴爲掠陣兵寧赴淵而死若此者以兵不畏我而畏敵也兵不畏我者以刑賞之不素操故也惟刑賞不能素操則臨陣誅斬屠血成川亦徒自伐而已其於勝敗奚捄哉是故元臣巨將操握刑賞信如四時堅如金石陽闢而隂闔海轉而山移夫然後能動於九天之上行於九地之下而無敵於前矣四曰選戰將夫文臣雖有統衆之權而無臨戰之責故臨戰必責之武臣者此國制也今之武臣怯者畏戰弗前則為敵驅而罹於敗勇者求戰甚急則為敵誘而陷於覆故今日之敗覆皆以無戰將之過也方寇之始至匪獨賊勢之叵測抑亦人材之難知故苟可以戰不必皆宿勇也苟可以守不必皆故智也今時日已乆歴戰陣已屢經將之勇怯智愚亦灼然可覩矣安知下寮之夫不有名微而勇勝職卑而智鉅者非督府元臣為之簡白而顯奏之則戰將奚以賴戰將無賴則三軍之命棄而三呉之生靈從之矣是故愽詢逺採搜求戰將此督府寢食晝夜弗皇而先務急也五曰簡土兵蓋古今不患無兵而患無將故將有膽則三軍皆膽客也将有智則三軍皆智士也苟得膽勇戰將則如古人收召市井可以拒敵驅迫囚徒可以底功而況海濵之沙船淮揚之鹽徒孰非兵也側聞今日議者苦於宼勢之張專意狼苖之兵紛紜符檄徵調四出竊為不取夫狼苖之兵雖稱鷙悍然在彼則易於生競易競則撓功而不足以嚮敵在此則難於相制難制則撓法而不可以善内此不待智者而辨也誠令今日既已調集則貴於撫馭者之得其人至於邊海居民自沙船鹽徒之外尤當精簡預練以需後用可也若專恃狼苖而無意募練則如服砒礵者雖決於殺毒而傷人不免夫六曰善戰技今夫倭人之于中國非有弓馬之強火藥之利之難支也彼所恃為長技惟一人兩刃之為利也然彼刃雖利不過三尺餘耳繇吾無以禦之乎百歩之外則彼得以相及於其相及而欲以敵之此吾之自捐其勢也今自捐其勢而遂謂賊之不可乗亦左矣不知賊之赴戰裸股而疾鬬横足而㨗犇此正中國長技之所資也今中國長技莫烈於火砲火鎗莫勁于邊箭藥弩誠令三軍之士未戰得裒而練之臨戰則操而縱之則賊之祼股横足萬未有不斃者也聞之是賊天禀堅悍性耐寒暑一夫挺身目無瞬避若我之矢刃未制死所彼且很然以兩刃之利加我矣終始合戰迄無陣法惟有前突乃其所長而中國能抗之者恃有此火器毒弩耳若狃於尋常之矢刃拘於素講之陣法捨其長技莫知決從則猶之自斷其臂以求搏虎其爲虎噬乆矣昔魏楊大眼萬人敵也梁韋叡令千人并刃以強弩射之大眼忘魂而走當賊以一夫挺身及數人見誘則惟茲火器毒弩并力殄之如韋叡之法彼其能終恃乎今又聞賊身在陸而賊舟則貯滿以竢行若吾能夜用千人銜枚掩襲亟用火攻順風縱發載蘆葦以益其焰將使彼進不得前退不得後此之謂批亢擣虗之勢賊雖天幸亦萬未有不覆者也此則所謂時也機也時者難得而易失機者難乗而易隳相時度機則惟在操柄元戎立裁而坐決非數百里之外能盡議也七曰築水寨夫邊海雖有禦敵之兵然方敵之既退勢必解兵返于衛邑而沿海數百里竟無與守一旦復遇其來其長驅豪奪刼殺殆半然後倉皇而出兵兵之至日則勝地已為賊有其勝權又復在敵竊為今不取也夫今日之勢不難於攻而難於守不貴於一朝退虜之竒而貴於終身無虜攻之患此何道以致之也昔劉忠宣公平閩海寇則常總諸水寨之兵而身為訓練用之勝敵此前事之良鑒也譬諸人之居室由門而墀由墀而堂而室苟令一夫當門以為守雖數十宼無能詣其堂矣今郡邑城隅直際海畔靡有遮限則吾之堂室與宼隣矣終安得不為宼也為今之計莫若沿海要地間築水田以為場地約以五七里從場上設寨置壘俾守禦相望聲援相應虜必不敢瞠然躋岸以相窺縱使其至亦不得越寨以攻城矣或者有力則效東北㸔家樓或十家為之大者或五家為之小者逺近聨絡列兵陳械時時守之寇來則拒宼去則耕惟在上者嚴其諭約俾得三五年不懈虜必不復萌内寇之心此誠數百年之上計也八曰廣戰艦夫水寨之兵非欲其擁坐而已也欲其以先聲奪虜之心而捍其勢于未至之前者也平居無事各陳艦艘以習水戰使虜知我之備嚴則其入宼之心奪矣虜或有至則負岸列艦以靜待動弓矢火藥之利我得而制之則其進寇之勢捍矣矧虜所負兩刃之利而欲與三呉之士相角於舟楫砲矢之閒其長短之技巧拙之機可易而知也是故備敵莫如豫執豫之權以鼓衆士則怯者可勇謀敵莫如制乘制之良以摧孤宼則堅者可瑕孫子有云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豫與制之謂也九曰破資格夫邊宼之守令非得文武才志者必不可也今皆盡用甲科為之不知甲科之能自樹者固多矣然而膽智過人臨敵出竒者豈盡出甲科哉今者邊宼守令似當置于督府而不當制於銓部苟其才瑰而智鉅雖出他途亦必聼督府奏而用之可也十曰恤内地竊觀今之海内所以坐匱而不能給者其初非虜宼之為釁也彼古人所云三公之大者已不可勝數其外則士大夫之貪墨而附以虛文之為害也由是民財之費若傾河海瀰漫横放不可以立障而坐排也然非有龍門底柱為收其勢而障之則其害不可以少息今國家之制若三公不假言矣至於内有吏部總院外有撫臺按院固亦百司之龍門底柱者也然部院不得近民按院迄無乆任則撫臺獨為要焉是故自撫臺導之行則行雖泰山之重不能以不行自撫臺導之止則止雖長河之迅不能以不止然則今日之頺波舍明公徳位其孰為之立障而坐排者今蘓松財賦宼攘已極其諸鄰境通邑官司往復徴兵紛擾費亦不貲若蒞民者復為之乾沒則恐倭宼不獨海洋而閭閻之下皆矛戈也茲者幸頼眀公在上照若白日媺醜立彰故賢者憑聲而奮績不肖者畏風而改心誠今日庶草之大幸也然而層崖隂谷之窈洞房重閣之奥苟非為之曲照而旁燭則雖以太陽之晅赫其能無遺明也難矣且夫常例之説固有志者不忍挂口而近當事之人或視為固然非一日矣矧例之外又靡所不至乎側觀近日邑貳以下者之歸資類加諸昔日之卿相此其所有者何自也夫若而人者于民最為親比辰出令而善則辰及於邑之人已出令而不善則已及於邑之人孰有美服可立而奪之衣也孰有美食可立而奪之食也蓋洽比日深則巧取有方資秩既畫則亷志寡敦雖有不然百鮮其一斯民剥膚之害孰踰此焉此惟乆民間者能知而地位隆峻者或忽之矣是故不得不概察也至於近日虚文之甚其委細者固多而大端則有五一曰無名雜徭二曰浮羡供應三曰宴㑹多費四曰借關濫應五曰奢僣無度然則神明斷割起利出害計無有先此者矣大都上下儀文往復報施得若成化宏治之舊則吏可以省事而供職民可以節用而愛身此不獨以障今日之頺波濟方今之匱急而主上南顧之憂亦足緩矣惟眀公尚垂察焉

奉大司成尹洞山先生
去秋别雷平之館繼奉書丹陽以去使未識所候遂竟闊絶至今闕然每一馳瞻誠不能自解其勞結也去冬楊選部寄來手巻伏讀公見贈古詩過甚期待靈鳥神劍匪敢仰承第以斯文為短翼之脩以前哲為鉛刀之磨則不敢不自前耳至於卑棲鈍割非所計也獨業舉一事終覺如鏤氷刻脂情知其戲劇而猶為之令人中心無雋永之況然欲絶之又不可也如何如何倭宼頼近日某公宣力逺近稍有望且秪以各守城隍為幸宼則伸縮自神莫敢孰何彼戰者又不審機妄前屢取挫衂將孰尤也且宼之重屯在柘林三呉之子女玉帛珎希鉅麗者萃焉諸公無有逼柘林而守者則宼之伸縮宜不能制也既不能制宼兵雖各為墨守則何益矣諸公近日至計唯倚重狼兵彼狼兵各主易生競忌又重之搶擄視倭猶勁俾勝敵猶可處也不勝則雖狼兵尚未可知而況倭寇乎今日之計恐不免召募沙船鹽徒與練鄉兵為長計耳事之所終在廟廷必有成算若草莽謭陋曷敢議焉偶得便鴻敢附起居拜獻佳章石刻山中各古刻及直所奉贈拙詩繕録呈覽伏希裁教

  奉念菴先生書
近敝邑人歸敬附書儀轉付家僮馳上計仲春時可致到桐江也奉書後又自覺勇斷一番自分此生此身在天地間只為公物何至如雞彘營營秪作一已之計以自負其天命之重以辜吾父師教督之慈然此意近似有可執憑者第憾従前荒怠今年四十方少有省發正所謂越午鳴鐘亦晩之甚也又賤軀素弱往時斵伐近憊今臨事稍過則耗倦繼矣即日雖甚䕶養尚未能頓起都中事體多禮外之禮情外之情雖强有力者亦不足以善其後而況於弱者乎不肖某即日意圖南補或其資序亦相愜然未必可也吾師尊體近想平復惟加珎攝又所謂酬應文之可已者近必斷謝之矣何如以今海内先後學者不少矣然高者只自繕其性命而一不恤于形迹次者於斯道甚有發明而或未能宻檢身之功至於任氣機為良知者則又自憑其猖獗霍之資以恣其寡亷鮮恥之習此其罪浮於暴棄之人又豈有志者所忍㫑之波也此三者雖有間皆不免于過不及之然則直接孔子博文約禮之學以光大近日王氏之傳者宜惟吾師為獨盛但向年歸寂之說不肖亦頗疑之想近日指㸃又不然矣不肖近以師教之殷感發及此亦將得間以求指歸之所在耳佇俟歸日得承痛誨不任延領

  又
正月李兄行復撰短啓計必達上相違數千里回首南天自老母之外唯吾師在念深嘆復日相従竟自空負今悔無及去歲扇翰教督語意切至正猶以應時之甘澍潤未絶之枯株其根芽不得不萌露也造化之功大矣比來病中體驗真不敢不自勇斷日覺臨境有力雖未盡灑然有手舞足蹈之妙然自信主意血脉斷不在紛華藝能也其與子夏之交戰而癯者或亦不同以此則於博文約禮隨地實際従此深造以臻孔子三十而立顔子如有所立之地或不違矣昨在馬上思吾師盡忘世界始作得千古真事業之言因念曰吾身苟足善俗雖不俎豆鄉賢可也苟足禆國雖不録名臣言行可也苟有明于吾道雖不從祀孔子可也如此則吾心更無䂓忌而博約乃其天則矣所謂千古真事業者豈非以其出于天為而不以人為為之者與何如何如吾師近日精采何似緬思姑射神人膚體綽約自當與凡塵絶也冀加珍攝冀加珍攝不肖南補之意頗以資序相難今尚欲力請然未可知也敝同年中同會者凡若干人用功者亦不少固不肖之幸亦吾師之欲聞也敢附及之劉太僕行力疾布此瞻繫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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