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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元倓先生传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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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 发表于: 2015-06-05
胡元倓先生传略 
  
  作者:明德中学校友会办公室 
  
  
    胡元倓先生,字子靖,号耐庵,湖南湘潭人。公元1872年9月9日(清同治十一年壬申八月初七日)生于几代书香家庭。祖父胡湘字筠帆,曾任广东南海知县。父亲同寿字同生,伯父锡燕字蓟门,都是广东著名学者陈澧(兰甫)的弟子,兄元仪,元玉又是湘阴郭嵩焘、湘潭王闿运的门生,并各有经学著述。先生受家学的薰陶,又经常向王闿运等名家请教,所以经史学也颇有根底。尤其对姚江学派很感兴趣,信服王阳明知行学说,认为“存诚”是立身治事的根本,因此,晚年自号“乐诚老人”。

  1899年,先生二十七岁,选为丁酉科拔贡,在科举上用过工夫,期望通过考试成名立业。然而,先生青年时代,正是中国急剧地走向殖民地半殖民地深渊的年代。先进的知识分子,痛感民族危亡,努力寻求救国的道路。1897年谭嗣同等在长沙创办时务学堂及南学会,鼓吹新学,具有爱国思想的知识分子,大都卷入新学的热潮之中,先生也深受其影响。戊戌变法运动失败后,八国联军的入侵,辛丑条约的签订,更使先生深感奇耻大辱。

  1902年,糊南巡抚奉命选派生员出国留学。先生不顾守旧派的反对毅然废弃举子业,与陈夙荒、何炳麟、朱剑凡等东渡日本,入东京弘文学院速成师范班学习。在日留学期间,先生考察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认为得力于教育的发展,又对日本教育家福泽谕吉创办庆应义塾,储才建国之举十分钦佩。在留日学生爱国思想的影响下,先生深感甲午、庚子两役创痛至深,决心以教育救国,培养人才,复兴民族为己任。

  1903年初,先生自日本归国,路过泰兴,与任知县的表兄龙璋商量兴办学堂。两人志同道合,认为只有兴学才能救国。随即邀龙璋回到长沙,与宁乡刘作楫及龙璋的兄弟龙绂瑞先生商议,决定创办明德学堂。请龙璋叔父刑部侍郎龙湛霖为总理,由先生任监督,集资两千余元为开办经费,租赁左文襄祠为校舍,呈请湖南巡抚批准,招收中学生甲乙两班,于3月29日(旧历三月初一日)正式开学。创立了湖南省第一所私立中学。

  子靖先生创立于明德这所新式学堂,在省内外有较大影响。开办不到一月,章士钊担任主笔的上海《苏报》于4月21日的“学界风潮”专栏中刊载:“湘潭胡子靖孝廉,自东归与龙待郎之子萸溪,创设明德学堂。教员得人,规模亦甚整齐,其主义在养成军国民资格,观已开办,将来必有成效可睹”。

  同年秋,先生至上海、杭州等地聘请教师,恰逢黄兴、陈天华、张继等革命志士从日本归国,于是邀请黄兴等来明德主持速成师范班。黄兴来明德后,与张继、周震鳞、苏曼殊、王正廷等教吹民族思想,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义教育学生。印发陈天华所著《猛回头》、《警世钟》,宣传革命。明德学堂成为新思想的摇篮,在省城颇有影响,屡次遭到王先谦等一班守旧官绅的诬陷,学堂几次濒于危境。先生又与龙璋、龙绂瑞商量,另办经正学堂于西园龙宅,一旦明德被查封,便由经正替代。

  1904年2月,黄兴、张继等组织革命团体“华兴会”,准备在长沙起义。11月,起义事泄,清政府派兵搜捕黄兴。黄兴从明德学堂走避西园龙宅。先生见事情紧迫,立即会见臬司兼学务处总办张鹤龄,从容申述:“诸事我均与闻,君如须升官,吾之血即可染红君之顶子(清一品官服饰),拿我就是,”张鹤龄为先生的至诚精神所感动,当即表示:“此狗官谁愿做?此刻看如何保护他们。”于是,先生与龙绂瑞设法营救黄兴脱险,逃出长沙。

  1906年,明德学生宁调元与革命志士禹之谟发动省城各校学生,公葬陈天华、姚宏业于岳麓山,向清政府示威。事后,先生筹集路费、购好船票,掩护宁调元出走。同年,明德学生魏宗铨又与刘道一、蔡绍南、龚春台发动萍浏醴三县几万人起义,声势浩大,湖广总督张之洞移文要逮捕先生。许多人为他担忧,先生处之泰然。

  黄兴决志革命,先生十分钦佩,他曾对黄兴说:“养成中等社会,实立国之本图,唯其事稳而难为。公倡革命,乃流血之举,我为此事,则磨血之人也。”1911年,武昌起义,黄兴率起义军坚守武汉,局部战斗虽然失败,而清王朝大势已去。先生祝贺黄兴说:“胜败是军家常事。以前,你们少数人革命,所以难成功。自从黄花岗起义后,全国人心都趋向革命,自然能够成功了。”民国成立,黄兴拟推荐先生任教育总长,先生坚持办学不愿做官。

  明德开办,经费非常困难,全赖先生筹措。他经年奔波,北出榆关,南下金陵,或往旧都,或赴浔汉,甚至远涉南洋。先后找了翰林谭延闿、上海道袁树勋以及湖南巡抚赵尔巽、端方等官绅,请求支援,募得经费,用来建筑校舍,购置仪器、图书、使明德从无到有,逐渐树立规模。1921年,他到达汉口,与夫人聚会刚三日,听说学校经费紧张,教员自动减薪,维持学校。他不顾寒风大雨,急忙搭船赶往南京筹款,送他上船的俞慎初先生见此情景,不禁热泪盈眶。

  先生任明德校长三十八年,先后为学校筹款数十万元,建造校舍二十余栋,图书,仪器设备为全国中等学校之冠。1932年建成一座高四层的教学大楼乐诚堂,堂皇壮丽。而先生自己甘心淡泊,不治私产,住在校门侧的三间旧屋里。书房中挂着一幅王闿运为他写的横幅“虽九死吾犹未悔,"和一幅赵启霖写的对联“坚苦勗毅力,勤勉医灰心。"

  先生办学,有永无止境的气慨。明德学堂成立后,除了中学本科之外,又开设了几期速成师范班,以适应当时各地兴办学校急需师资的要求;开办了初小、高小班,以保证中学学生来源;开设了理化、博物、东语(日语)、法政、商业、银行等专修科,培养各方面人才。民国成立后,又创办明德大学于北京。

  1917年,先生又与朱剑凡、杨树达等联名向湖南省政府呈文,倡议筹办湖南大学,并任筹备委员。湖大于1926年成立,至1929年7月,省府聘先生任湖南大学校长。任职后,先生极力谋求湖大的发展与提高。任职一年,为湖大整理宿舍,修筑道路,规划筹建图书馆、大礼堂及科学馆。并亲自奔走京沪,增聘有名望的教授,还请分庚款以充裕学校经费。又主持制订了一整套规章制度。正式颁布省府通过的《湖南大学组织大纲》,改科为院,建立了我省第一座正规大学。

  1937年,先生又为明德中学争得一笔庚款,在长沙河西三叉矶购置了大片山田,准备兴建新校舍,扩大明德学校规模。这时他已六十五岁。

  先生很重视聘请高水平的教师,认为这是办好学校的主要环节。他说:“学校里只要教员整齐,学生便乐于受教”,所以,除了筹款外,就是极力聘请好教师。明德开办时,理科师资最缺,他聘请了两位日本教师,又请陈介先生任日语助教。一学期之后,陈先生要出国留学,请辞职。先生再三恳请留任,并当众长跪不起。陈介为至诚所感,慨然允诺,留任一年。凭着这个“诚”字,三十多年中,先生为明德请到了许多品德高尚,学问优长,热心事业的名教师。有著名的诗人苏曼殊、吴芳吉,生物学家辛树帜,历史学家罗元鲲、周谷城,音乐家黎锦熙、张曙,化学教师郭德垂、袁鹤皋,语文教师李肖聃、周世钊,英语教师喻子贤、陈剑秋,数学教师陈鹿平、曹赞华、杨少岩,体育教师夏义可、陈奎生,地理教师文士元、谢国度,画家刘寄踪等都在明德任教多年。他的学生任邦柱、劳启祥、魏先朴、谢祖尧、钱无咎、俞慎初、何公望、刘永济、傅任敢、蒋廷●、曾约农、胡安恂、刘朴、邬干于、廖六如、杨伯峻、管竹等也能秉承师命,回较任教,有的长期或一辈子在明德工作。名师出高徒,明德的毕业学生,绝大多数都考入著名大学,成为优秀人才,学校也因之享有盛名。“北有南开,南有明德”,驰誉海内外。

  子靖先生渊源家学,他自己以存诚为立身治事之本,也以这种精神来教育学生。明德开创,先生就提出“坚苦真诚”四字为校训,并请龙璋为校训作了释词,勉励学生继承中国的优秀文化传统,恪遵校训,学做人,求知识。又集古代一些学者的名言警句为《修身约言》分赠学生,写成对联悬挂学校,以收潜移默化之功。

  明德学校在解放前共办了中学、小学、师范、各种专科、预科183个班,毕业学生七千余人。据不完全统计,毕业深造后,任大学教授、副教授的有三百余人,任工程师、医生和各种科技工作的人数更多,遍布国内外。一所普通中学能够培养出这么多的人才,是难能可贵的。子靖先生“养成中等社会人才”的志愿,凭着他的磨血精神,终于实现了。

  子靖先生有一句名言,“我是伺候学生的。”他处处为学生着想,爱护如同亲子弟。毕业离校后,他照样关怀,为他们谋职业,找出路,济困扶危。许多学生遇到困难,一找老校长,总会得到解决。先生在兄弟中行九,他的学生都亲切地称他为九师。他以自己有许多优秀学生而引为自豪。

  民国成立后,当局者不少为他的旧交或学生,要得一高位,非常容易,但他既不加入国民党,也不去做官,专心致志去办教育。抗日战争时期,以无党派人士身份被聘为国民参政员。

  1940年11月24日,先生在重庆逝世,享年六十有九。1946年,归葬长沙岳麓山云麓宫云西南侧。明德董事会遵先生遗命,推胡迈先生继任校长。

  胡子靖先生是我国近代著名教育家,湖南许多热心教育的人士朱剑凡、陈夙荒、禹之谟、徐特立、王季范诸先生,都效法他创办学堂,培养人才。湖南教育事业,尤其是私立学堂素称发达,办学蔚然成风,胡子靖先生首倡之功,载之史册,不可磨灭。

  先生关于办学,治学之见解论述,散见于明德师生之回忆录。先生著有《耐庵言志》诗集四卷。其夫人王韵卿诗《晚晴集》一卷。子三人:胡牧、银行家,胡毅、大学教授,胡微、音乐家,均曾就读明德。

  

来源:长沙文史资料
日期:1987年第5辑

  http://www.txhn.net/dfwx/wszl/201009/t20100919_790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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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5-06-05
胡元倓毕生精力奉献于明德

作者:杨益 
  
  
    胡元倓,宇子靖,号耐庵,湖南湘潭人。1872年9月9日出生于书香家庭。祖父胡湘字筠帆,曾任广东南海知县。父亲同寿,是广东著名学者陈澧的弟子。长兄元仪,六兄元玉,都是湘阴郭嵩焘的门生,对经史学都有研究。胡元倓排行第九。幼年及青年时期受家庭的熏陶,又有亲戚王闿运等名家指教,因之对经史学也很有根底,尤其服膺王阳明的学说,认为存诚是立身之根本1902年被选送赴日本留学。次年回国,与表兄龙璋、龙绂瑞兄弟,创立明德学校。其后胡元倓一生遂与明德共休戚,献出了毕生的心血。在他近四十年的苦心经营下,明德声誉日盛。还在1919年4月,毛泽东同志在《湘江评论》上发表文章,盛赞明德:“中戊戌变法后,‘时务虽倒,而明德方兴。’黄兴等革命党人在明德学校任教,继承了时务学堂鼓吹革命的校风。光绪末年的明德学生,在省城学生界颇负时誉。大抵当时的学生,好干事,不怕死,是他们的特色;反抗官厅,不服压制,是他们外发的表征”。胡先生晚年自号为“乐诚老人”。

  矢志教育救国

  胡元倓青年时代,目睹清政府腐败无能,中国屡遭列强侵略,丧权辱国。甲午战败,八国联军入侵,民族危机益深。帝国主义瓜分中国之祸迫在眉睫,有血性的青年,都受到强烈刺激。胡元倓更感奇耻大辱,滋生报国之心。

  1902年,湖南巡抚俞廉三选送留日官费学生,胡元倓与陈夙荒等被选赴日本留学。到日本后,进了东京弘文学院(日本著名教育家嘉纳治五郎专为中国留学生所设)速成师范班。学习期间,爱国志士们纵论救国之道。有的想搞君主立宪,有的主张革命救亡,有的提倡教育救国。胡元倓便是一个教育救国论者:他说:“革命是打乱了再做”。他认为对当时的中国来说革命是必要的,不革命便不能打碎那个腐败的国家的机构。但又认为革命也只能打乱,而不能再做。“再做”的任务要由教育来承担。胡先生了解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在于教育的普及,又对福泽渝吉创办庆应义塾,造就大批人才,储才建国,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位有志之士,遂决心回国创办学校,矢志走教育救国之路,以储才建国复兴民族为己任。

  1903年,胡元倓回国,在江苏泰兴县会见了龙璋,与谈兴学之计。龙极力赞同。回到长沙后,又得到龙璋之弟龙绂瑞的支持,由龙氏兄弟慷慨解囊,出钱作开办费,租赁左文襄祠为校舍,创办明德学堂,自任监督(校长)。招中学甲乙两班,于三月二十九日(即癸卯年三月初一)开学。“湘省之有私立学校自明德始”,明德也是全国最早的私立学校之一,比天津南开中学还早开办一年。

  创办明德,胡元倓由一个教育救国论者变成一个实际行动者。教育救国的信念进一步坚定。对于造就人才的收益,体会殊深。他在一次演说中引用管子话说“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百年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他更深刻认识到为国家造就千千万万的建国人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一种需要终身为之奋斗的艰苦事业——磨血事业。他对黄兴说得更明白:“流血革命危而易,磨血革命稳而难,公倡革命,乃流血事业;我办教育,是磨血之人。”磨血革命虽稳而难,但“中国的建国问题,非这样不能解决。”在他看来,明德学校是“磨血人”的磨子,他希望这付磨子能够磨炼许多救国人才。他用毕生的心血去推动这付磨子,也是这付磨子磨尽了他一生心血。

  在新与旧的斗争中办学

  创办明德之始,科举制度还没有废除。胡元倓仅一个拔贡,胆敢向旧制度开头一炮,办起洋学堂,必然遭到劣绅迂儒的顽强抵抗。明德创办时是站在维新派方面的,鼓吹民族思想,暗中策划革命,社会上封建旧势力称之为“异学”。他们或公开指责,或派爪牙兴风作浪。新旧两派的斗争甚为激烈。

  明德开办头一个学期,就发生这样一件事:胡元倓在东京弘文学院的同窗好友刘佐辑,时在校任教,但却依附了顽固派王先谦。他利用维新派陆鸿逵在学生课卷上措词激烈的评语,通过王先谦向巡抚赵尔巽密报,诬陷明德师生“昌言革命,蓄意造反,”企图搞垮明德。旧绅义落井下石,扩大事态,使学堂陷入危境。胡元倓通过开明士绅斡旋,与顽固派进行了曲折复杂的斗争,才挽回危局,保住了明德。

  还有一件事:在明德任教的黄兴等爱国志士,他们在这里“鼓吹革命思想,隐为革命中心”,大量翻印邹容的《革命军》,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等一类革命书刊,不慎被长沙知府颜锤骥知道了。他乘机兴风作浪,“企图藉此倾覆明德”,扼杀明德于摇篮之中。胡元倓即找龙绂瑞商量,一面请龙湛霖写信给巡抚,称赞黄兴的贤能,一面请张鹤龄与黄兴见面。黄张谈论欢洽。张鹤龄回去后,向巡抚力保“克强是纯然儒者,可以身家性命担保。”事情方缓和下来,又免了一场风波。

  从这里看出,当时的明德学堂,是新旧势力互相交锋场所。湖南的封建旧势力强大,科举制还没有废除,特别是一些被称为“中兴功臣”的镇压太平天国有功的文官武将,退职回籍后形成一种特殊势力,地方官吏自巡抚以次,都不敢得罪他们。他们强烈反对开办学堂。面对着这种复杂的斗争形势,胡元倓采取对策是:利用官绅权势来维护明德学堂,因而他与清廷官方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并请前清刑部侍郎龙湛霖任明德总理(董事长),“藉以避谤”;与学务处总办张鹤龄,军备处总办俞明颐等亦均有交往。他利用这种权势与顽固派作斗争。他还作了最坏的设想:与龙湛霖商量,另租西园龙宅为校舍,开办经正学堂。万一明德遭到不测,经正取而代之。“意谓明德纵倾覆,而经正仍可继办。”

  胡元倓利用官绅维护学堂,同时利用学堂掩护维新派的革命活动。明德与华兴会有着密切的关系。它的主要成员中有的是明德的教职员,如黄兴、周震鳞、张继、秦效鲁、苏曼殊、陆鸿逵等,有的是明德与经正的学生,如柳继忠、萧冀鲲、胡瑛等。也有本人不在明德而与明德密切关系的,如仇亮。胡元倓虽没有参加华兴会,但对其一切活动持赞助的立场。华兴会以联络新军、会党组织起义为目标,开展革命活动,即假明德为秘密机关。准备起义用的炸弹,就是在明德理化实验室里秘密制造的。1904年,黄兴与刘道一、马福益秘密定于西太后七十寿辰之际起义。事泄失败后,清政府派兵捉拿黄兴。黄兴避匿西园龙宅内。其后,胡元倓挺身而出,面对政府官员从容道,“诸事我均与闻。君如须升官,余之血可染红君之顶子(清一品官服饰),拿我就是。”随后,胡元倓为黄兴筹集三百元路费,掩护黄出走。这件事对学堂影响很大。学堂的命运,岌岌可危,当时豪右必欲封闭明德以为快。由于胡先生的坚毅镇定,终于渡过难关,苦撑过来。

  在艰难中缔造

  一位在明德任教多年的老师曾回忆:回溯多年来的史实,“明德几无日不在艰难困苦之中,可以概括一句话说,明德是在忧患中成长的。”明德在创办初期遇到的困难确是一言难尽。校舍问题,从龙湛霖侍郎捐让几间房子开始,一移左文襄祠,再扩充到朱剑凡出赁的花园,终奠基于泰安里。《明德校史》(以下简称《校史》)记载:1907年明德始有校舍,“在胡元倓苦心经营下,1932年,乐诚堂方告落成,总算安顿下来。但经费不能解决。这个难关,全靠胡元倓这里请津贴,那里募捐,左挪右借来渡过。”翻开《校史》触目皆是这方面的记载,下面摘录的仅是创办头几年的事:

  1903年,靠人捐款办起了明德。胡说:“我癸卯年三月初开办明德学堂,由我姻丈龙芝生(湛霖)捐款二千元,表兄龙璋、龙绂瑞各捐一千元作为开办费。不久谭祖庵(延闿)用他太太的钱捐一千元作购置费,又另捐一千元作聘请英文教员的薪水。”

  1905年,经费无着,“请求巡抚端方豁免贷款四千元,并每月津贴办公费千金。”

  1907年,“湘省铜元罢铸,津贴停止,学校不支,胡监督驰赴奉天筹款。”

  1909年,“校款奇绌,会商全体教职员月薪减两成,以纾校难。胡监督外出筹募基金”。

  1910年,又因经费无着,“向大清银行借款一万六千元。”

  胡元倓为明德筹措经费真是备极辛劳。他千方百计请求政府津贴。明德开办不到半年,湖南巡抚赵尔巽就月给津贴千两。巡抚端方也支持明德办学。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国民政府时期,也都给予明德一定的津贴。但所有这些津贴都不是固定的,变动性很大。一旦津贴停止,学校便有关闭的危险。胡元倓不能不另外募捐筹款。有时募捐无着,学校陷入十分狼狈的困境。胡回忆学校困难情形时说,“有一学期只能发给三个月薪水。职员同人见谅,自动提议起折发薪。有一次比这更糟,发不出薪水,我只能在期终给每位教职员送一把宜兴茶壶,作为纪念。”有一年,竟然到了重阳还不能开学。

  胡先生为明德募捐奔走,不辞劳瘁。或出关外,或走南洋,冒风雪,犯严寒,历酷署,跋涉险阻,含垢忍辱,其艰难困苦,为常人所不能堪者,胡先生莫不忍受之。“世人但知武训乞钱兴学,而不和胡子靖先生。为募捐明德经费,到处乞求……致有胡九叫化之称”。在向个人捐款中,以当时任上海道的袁树勋为最多。袁是湘潭人。胡先生称道同乡,请求捐助。袁初不乐意解囊。胡竟然双膝跪下乞援。袁感动不已,捐款一万元。向当时任总理的熊希龄捐款事亦感人至深。胡先生至北京,前往捐款,但熊常因事外出,多次未能得见。胡于是携带被褥,睡在传达室等待。熊希龄莫可奈何地说:“胡九真难对付,常来捐款,不给则坐卧不去。而请其作官,则又坚决不就。”胡先生听了熊的话,便答以诗,中有:“心如老骥甘伏枥,力尽关山未解围”之句。有年年关将届,学校经费奇绌。他到南京找端方,通过端方向南京裕宁官钱局借款过年。但钱局不付现,要他转往九江官钱局提取。他急奔九江,而九江钱局也不肯兑。其时风雪漫天,孤江冷锁,胡元倓不得其门而入,谭祖庵(即谭延闿,时为明德总理)耽心胡有不测之祸,急电召回。《胡子靖先生家传》就此事说:“是岁经费奇窘,几不能渡岁,先生乃请于端督,欲于裕宁钱局借两万金,端督作书会赴浔兑取,而总办孙某竟不肯发,风雪横江,孤危一室,时已腊尽,先生大窘欲死,黄泽生、谭祖庵主校事,虑先生有不测,函电慰之,校中同仁,又自动捐薪节省,困乃少苏。”胡元倓后来谈及这件事时说:“一生借钱以这次最为狼狈。”

  在学校穷得无可奈何的时候,胡元倓借钱简直有点不择手段,制造喜剧性的场面。他自己曾说过向清庆亲王之子载振贝勒借钱的一件趣事:“我从小就生得憔悴,不象一个官儿的样子,又不讲究穿着。这位亲王的门上看我不起,一连几次挡架在门外。后来我借了人家一件貂皮马褂和蒲饰袍子穿在身上,雇了一辆漂亮马车,临时又请了十六名呵道。前呼后拥,招摇过市,直奔亲王府,这样才见着他。”胡先生也经常向学生借款,那就不讲客气,非借不可。有一次刘永济筹足了4000元准备赴美留学,亲人为他饯了行,并在曲园(当时设在长沙走马楼)照了相,当日就要动身。胡先生从汉口回来得知此事,便一口气跑去找刘说:“学校困难不能解决,你的留学费用,我要挪用一下,缓一下出国没关系。你一定要救我这一回急。”校长来借,刘永济没法,只得牺牲了这次留学的机会。胡向学生借钱,还常常用命令的口气:“是不是学生,就看这一回借不借钱”。许多学生拿这位老校长无可奈何。于是有人就造出:“人生大不幸,碰到胡子靖”的话来。

  胡元倓一心想把明德办好,因而要钱无止境,筹款也就无止境。学校安定了就要扩充。创建乐诚堂的过程充分说明了这一点。那时“本校原有校舍,强半朽坏,迁校计划不易实现,校长忧之”。他立誓要建一栋当时长沙第一流的教学大楼。但“建筑经费,一钱莫名。”而胡校长以明德为生命,抱以身殉学之决心,奔走艰苦,而以学校发展为安慰,苦而弥甘。正是这种精神,“奔走艰苦”筹款,终于建成雄伟的乐城堂。乐城堂设计者著名工程师周凤九在《乐城堂工程纪要》中说:“今日居然有崭新的乐城堂,矗立在学校中心,这固然是有志竟成。但没有九师(指胡兀谈)这种伟大的人格,渊博的学问和百折不回的精神,决没有今天的历史……没有声誉卓著的明德学校,也就不能筹集到这笔巨款。换句话说,就没有今天的乐诚堂”。

  “应事实需要”办学  树“坚苦真诚”校风

  明德学堂创办时,新教育制度虽已酝酿几十年,公立的学堂因迫于情势需要,已成立了几所,但私立的教育场所停滞在书院、私塾阶段。所以胡元倓创建明德,是冲破旧制度束缚的大胆革新行动。在近代教育史上写上新的一页。

  新学校怎么办?全靠在实践中摸索前进。胡元倓从我国国情出发,想国家和社会实际需要即应事实需要,以确定学校各部门和课程的设置。“胡先生创办明德时,凭自己的理想及其所学,参照南洋公学成规,就实际环境之需要,设置班级,再从实践中建立学校制度。”

  胡元倓“应事实需要”的设想,首先表现设速成师范班。那时,新式小学极不发达,明德中学班招生,应考者寥寥无几。胡元倓有鉴于此,认为必须努力发展小学。而当时小学师资缺乏,培养小学师资实为发展小学的关键,故办师范班。明德开办时,招中学两班,学生一共只有80人。而速成师范一个班,即招有学生118人,超过中学两班人数之和。其后,又为茶棱、攸县两县开办师范班。应小学发展之需,这些师范班修业期限都比较短,或半年,或一年不等。第二年附没高等小学。同时,还设有中学补习科及中学预科,附于高小部授课。这是因为投考者年龄较大,欲升中学而又未修完小学课程,设这两科为他们补习功课。其后,公立师范学校增设,速成师范便结束,公立小学增设,中学生来源增多,明德小学便结束。

  胡元倓很重视外语及体育课程的设置。1906年初,即设日语专修科,紧接着就开设英语课程。并把外语和体育两项,作为“新教育之重点,”以适应当时国内形势之需要。

  我国开始办理新教育时,就是为着学习外国语文。因为自鸦片战争失败后,我国受着列强压迫,深感外交棘手,国家急需造就翻译人才,以便与英、法和日本等国办理交涉。胡元倓是留学日本的。而当时留日风气正盛。明德开办第三年(1905年),湖南巡抚端方曾资送甲班全体学生留学日本。乙丙两班学生,亦多自费东渡。因此首先开设日语专修科,以应学生及社会需要。至于英文的重要,在英国十九世纪初称霸海上时起就为人共知。对于体育,胡元倓认为我国自宋以后,重文轻武,国为衰微,迭受边疆民族侵凌,至清末,复受欧美列强压迫,几至邦国危亡,民命断绝。他深深感到“东亚病夫”的奇耻大辱,认为要振兴中华,国民非有健壮的体魂不可。他把体育教育与振作民族精神相联。

  胡元倓对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深有认识。1904年,长沙开辟为商埠,英美及日本在长沙开设洋行,洋货象洪水一般涌来。帝国主义的轮船在内河横冲直闯。胡元倓很忧虑。他认定西方“商战”力量强大,要积积培养“商战”人才。明德始办高等商业科。后来又得到端方及赵尔巽之助,创办银行专科,并与大清银行约定,毕业生全部至该行服务。胡办商业专科及银行专科、银行保险,是为应付“商战”而设,是为“中国部署应付‘商战’的实际步骤。”

  胡元侠坚持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明德旬刊》曾明确提到“校中当局,抱定德智体三育同时发展之宗旨。”尤其重视爱国主义教育。经常教育学生“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并把它作为训育学生的唯一宗旨。黄兴任教时题词“劝诸君努力加餐,每餐不忘天下事。”贴在饭厅醒目的墙壁上。明德为救国而创立,所以爱国精神,一直在学生中得到发扬。辛亥革命湖南光复时,学生阎鸿飞率新军一个排,奔赴岳州,主动出击,大败清军,州光复。1915年,袁世凯与日本帝国主义签订卖国条约“二十一条”,明德学生愤起反对,并举行,“国耻演讲会。”1919年“五四”运动瀑发,明德学生积极参加示威游行,“站在运动的最前线。”12月,省会各界在教育会坪举行焚烧日货示威大会,明德被推为主席团成员之一。1931年,“九月十八日,日本军队攻陷沈阳,以示敌忾同仇。并于十月间组织提倡国货会,排斥仇货,颇著成效,(《校史》)。”

  明德学生有句口头禅:“进入明德后,第一件事便是学做一个明德人。”明德人的特色,便是胡校长倡导的“坚苦真诚”校训四字。蔡元培曾解释说,“惟坚苦故对事忠,惟真诚故待人恕。”胡校长认为,非“真诚”无以尽已之性,非“坚苦”无以任重致远。他还以两句话自勉并教育学生:一为“忍耐为希望心”,一为屈原诗句,“虽九死吾犹未悔”。这些都表现出他的坚定、毅力和精神。还教育学生“宁为笨牛,不为狡兔”,“一丝不苟,临之以庄”。要学生做老实人,办老实事。多少年来,明德毕业的学生还牢记老校长的这些教导,并视为“明德的光荣传统。” 

  明德对学生要求严。那时明德的门禁规定:只有一个校门出入,除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外,学生一概不许外出。走出校门,必须穿着制服,佩载校徽,衣领上是“明德”二字,左胸口袋上还必须佩上符号。看见学生不合规矩的要斥责。彭国钧回忆说:“有次我打着赤膊在油印室印东西,被胡九先生看见了,把我大骂一顿。我简直作不得声,其实他比我才大几岁呀!”,明德精神培养了许多人。一位在胡校长逝世后才进明德的学生说:“雨露未克亲承,但享受了先生的遗荫,先生之人格、思想、行为、言论,固曾深印我心,亦且成为我今日立身处世准据。”

  明德重视智育。学校管理严格,学生学习自觉性高,有着浓厚的学习空气。明德开办不久,巡抚赵尔巽来校参观,见学生正在自习,教室里鸦雀无声,非常感动,连连称赞“胡元倓办学有方,非旧式私塾所能及。”一位老校友回忆说:“明德非常重 视学生的学业,从教师到设备,从管理到考查,无不以学业为中心。”那时,学生一律要求寄宿,早晚自习,得有保证。自习时,并有教师值班,可以质疑向难。建有严格的考试制度。有舞弊者记大过,舞弊而情节恶劣的则开除,成绩差的留级,过差的 则退学,绝不徇私。由于考核认真,奖惩分明,因此学生人人自勉,步步向前。1925年,毕业学生有74%考取北京、清华、交通等著名大学。1932年和1933年,参加全省一二届中学毕业会考,高、初中毕业班都蝉联平均成绩第一。由于取得这些优异成绩,多次得到有关部门的褒奖。据《校史》载:“1917年春,教育部视学李步青来湘视察学校,见本校成绩卓著,大加赞赏。返部报告:‘明德规模宏大,成才众多,在私立学校中,实为有数之学校。’并由部奖给‘成德达材’匾额。”

  明德对体育十分重视。黄兴曾任第一任体育教员。“明德自开办以来,即养成一种尚武,爱国的校风。”《校史》说:“本校对于体育,素极注意”,“对于运动之提倡,不遗余力。”又据《明德旬刊》载;明德曾实施强迫运动。“盖认定高深学问,寓于健全之精神,而锻炼身体又为健全之基础也……实施强迫运动,以期达到体育普遍之实效。除星期六以外,每日下午四时至五时,封锁自修室、寝室,无论何人,均应驰聘操场,练习各种运动。而各同学亦皆乐从,并养成自动之风尚”。因而,明德历年来体育成绩威震三湘,名闻遐迩。据《校史》记载:“民国十八年,本校球队远征武汉,凯旋而归”。“十九年三月,开第十届全省运动会,本校参加球赛,得足球、排球、网球、捧球四项锦标。代表全省出席华中运动会,仍获排球、捧球两项锦标归。”社会上奉以“泰安球王”的美誉。

  1934年,天津《大公报》记者胡政之来明德参观,并发表《湘省之教育》一文,对明德盛赞备至:“明德与南开不啻南北并立之两大学府。依余观察,明德管理之严格,功课之认真,似在南开之上。盖人数五百余人,皆住校,无一走读者。寄宿生之整齐与军队无异,科学仪器之多,视大学无逊色。学生重工作,习劳动……,如泥瓦工人也。”胡校长面对这种表扬,更加谦逊。他说:“我们全体教职员工要益发努力,把学校办得更好,才对得起全国的舆论。”

  “侍候学生”的可贵思想

  胡元倓对学生倍加爱护和关心,视学生如子弟,为学生创造优美的学习环境,良好的学习条件。他有一句名言:“我是侍候学生的。”他是怎么侍候学生的呢?最重要的是聘请高水平的教师,把教职员整齐视为办好学校侍候学生的重要一环。他说:“教员好,学生乐于受教,进步于无形,而职员可以腾出手来从其他方面作增进学生品质和健康的事业,才可以使学生进德修业,三育并进。相反,如果教员程度不够,阵容不齐,学生无尊师之心,不能受教师之益,甚至引起风潮……一切问题无从谈起。”那时人们称赞明德教师“个个是好教师,绝无一个凑数”。明德开办时,曾聘请黄兴、周震鳞、张继、王正廷、苏曼殊、陆鸿逵等为教师,堪称一代名流。

  胡校长为聘优秀教师,不惜长途跋涉,甚至屈膝以求。当时英语教师最为缺乏。他亲赴杭州,以重金聘华龙回湘教英文。由于当时教育尚不发达,理化、博物教员也极少。胡校长竟自日本聘请理化教员掘井觉太郎,博物教员永江更值。为了延聘名流,不惜高抬时价。远东运动会的十项运动冠军获得者杜荣棠,在粤汉铁路工作。胡校长想方设法以高薪聘来教体育。他还从上海、香港或从湖大请些教授来校教课。胡元倓聘请教员,无路界无派系,不枸一格,以人才为标准。对好教师他要千方百计弄到手。胡校长延聘陈介的故事,一直在教育界传为美谈。

  陈介时在日本留学,回家省亲,胡校长邀他相助,教授日语,商定至暑假为止。他教学很受学生欢迎。暑假后,原聘日语教师未到,而陈介要继续赴日完成学业。胡校长坚持挽留陈介。校长虽诚心诚意,再三敦请,但陈介仍不依。校长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中,向陈介屈膝长跪,待陈介答应继续任教后方起。这件事陈介在《明德话旧》中回忆说:“余以秋间须返日,不之允。先生于座众前,向余长跪,非允不起。余感其诚,欣然承诺……。”胡校长也曾说过:“我为了伺候学生,曾当众向他(陈介)磕头,请他再干一期,他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他奈我这对膝头不何,只得又蝉联一期。”

  胡校长为了伺候学生,另一个重要方面,是不断完善学校的基本建设,如校舍,教学设备和膳食。明德开办属白手起家。校舍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不断扩充的。从《校史》记载中举出几笔就不难看出,明德的扩充,都是在经费“奇绌”中进行的。

  1910年春,“借款万六千元,加盖楼房一栋。”1913年,“乃以校产向实业银行抵押,得银款两万元,建筑学生宿舍。”1916年“秋八月,本校学生家长黄锡光捐款二千元,谭长生捐银五千两,建教室一栋。”1921年“九月,校长赴南洋群岛募捐,冬十一月归。捐礼堂建筑费弍万一千元。”1923年,“本校教职员集款建立楚词亭于池塘中央。”1929年“本校校址低洼,频年患水,校长忧之,力主迁地,另筑新校舍。因赴首都,与谭董事长延闿商,筹划数日,至冬间,始得国民政府批准,于中俄庚子赔款内划拨十五万元与明德,为建筑新校舍之用,”等等。胡校长为校舍之不断扩充,实用心良苦。

  明德的教学仪器设备,当时在全市是第一流的。1904年开办初期,就在上海购置物理仪器、化学药品、生物标本。1914年扩充图书阅览室,一次就添置杂志刊物数百种,供学生自己阅览。后又从日本、德国购进理化仪器药品一万多元,充实实验室,使学生不仅懂得理论,而且能够实验。值得提出的是,它的第一批仪器设备,就是校长磕头磕来的。“我办明德,向人家磕过两次头,请袁树勋捐款是第—次。”正是这笔捐款,从上海“购置理化仪器及博物标本回来。”

  胡校长终生不治私产,个人生活十分节俭清苦。“一切款项(指筹款)他自己分文不取,他只是想把明德办好。安定了就要扩充,扩充了,就要请好教职员。”至1933年,学校发展了,乐城堂已经建成。但他还一直住在明德进门靠北一幢窄而矮小的平房里,一连三间,孤零零的,既无地板,又无套房。家里很长一段时期没开火,就在学校食堂搭伙食。寒冷的冬天,只烧一个火缸取暖。一件敝裘还是他的学生周安漠送的。三十年代后,他一辆六成新的人力车,是大陆银行总理傅丽行送的。尤其令人感动的,他的夫人佐先生办学三十年如一日,而逝世时,胡校长仍在北京为明德操劳未归。《校史》说:“1930年,校长继配王夫人逝世。全校师生,哀悼莫名。为辍课一日,开追悼会,吊者千余人。夫人贤而工诗,有《晚晴集》行世。佐校长办学三十年如一日,俾无内忧,浣濯之事,胥躬任之,其俭朴可风矣。丧事毕,校长始自京师归。”  

  鞠躬尽瘁  死而不已

  胡元倓矢志办教育,为国储才,不旁驰外鹜。其立志之坚,超乎寻常人之外。他一生仅担任过一次留日学生监督,因“非其志,年余即辞去”。他不愿作官,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时,黄兴推荐他出任教育总长,他敬谢不就,决志回来主持明德学校。谭延闿第一次督湘时,曾邀他作教育司长,他掩耳即走。张伯苓曾特别赞同胡元倓的胸襟淡泊,足为人师。

  胡校长以明德学校为家,他的一生实寄托于明德,对明德有着特殊感情,1929年,湖南省政府聘他任湖南大学校长。他任职后,极力谋求湖大的发展与提高,为湖大粗具规模作出了很大贡献。但他仍念念不忘明德,任职仅一年,便毅然辞去,回到明德。1930年红军进长沙,学生星散,时胡校长刚从南京回长。谣言四起,许多人要他逃离长沙。但他始终居校园中,维护他一手创办的学校。这些都看到胡元倓对明德感情之深。真可谓数十年为一日,终身不渝,生死以之。

  在办明德的全过程甲,他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困顿颠沛。但他没有在困难面前低头。他说;“只要办了教育,纵不成功而死,也是有意义的。”四十年来奔走呼号,席不暇暖,为学校筹款,心力交瘁。“先校长以明德为生命,抱以身殉学生之决心,奔走艰苦。”抗战时候他被聘为国民参政员居重庆,但时刻惦念学校。长沙“文夕大火”,明德校舍大部被焚,校长在渝闻之,忧愤交集。“晚岁又丁困难,毕生经营之校舍,亦忧如焚,学校播迁,处境益困,身虽旅渝,而心实在校。”他尝致书学校当局去:“明德数十年遇困难仍奋斗,望为我稳扎老营,省校虽焚,精神尤在,不难从容恢复也。

  胡校长于1940年11月去世。但早在8年前即1932年1月,便开始预立遗嘱。那时,“九一八”事变已发生,抗战军兴;陈介问他:明德学校是你心血交瘁的产物……在社会上已有很深厚的基础与影响,你百年以后,这个学校交给谁继承?无论传子传贤,你都应该有个打算和交待,要后者执行,才可以长远维持这个学校于不坠,你的精神才可以不死。”这一席话,使胡校长感动得流泪。他当即决定,“你的意见是最好最对的,我的打算和交待该随时写成书面条文,交给后死者作为我的遗嘱执行。这份遗嘱我决定随写随寄,托你编次保管,死后开拆,予以公开。”陈介后任驻德大使,胡校所立遗嘱,都是写给陈介的,并随时邮寄陈处保存。遗嘱历八年时间,数度修改。此一过程,窥见胡先生至死不忘明德。1640年11月,胡校长在重庆歌乐山病逝。陈介拆开他的各封遗嘱拍照后,以原件邮寄回国,现将其数封摘抄于后:

  1932年1月4日,“弟因教部尚未撤,责任所在,决不走动,而飞弹无情,忽而碰上,亦未可知。自问已过六十,为明德学校预定善后办法,亦非无病而呻。明德维持会,弟近年在各地苦心经营,自问身后必有奇效,如竞奄化,可照畏公(即谭延闿)例,以侄儿胡迈承继弟之董事缺,扩充董事四人……。”(以下是董事会名单)在这封信写完后,又“因前书意尚未尽,”补充一书,强调“嗣后校长皆须由董事内选”,“嗣后校长非本校学生及本校得力教员,兼有劳绩于本校者,不得与选。”

  1937年3月15日给陈介的信中谈到校长继承人之事:“细思明德之事,彦远(胡迈)情形最熟,现与在校诸人接近,又无别的野心,实可继承。前年曾投书身后交刘弘度,此人极好,但家累甚重,接手必感麻烦,远不如四侄轻而易举,弘度可为董事,预商大计划,而不能为校长。”

  胡元倓终身为教育,鞠躬尽瘁,他不但生前把全部心血奉献给明德学校,并且预立遗嘱,选定学校继承人,俾于身后明德仍能继续发展,可谓“死而不已”。令人佩服。他死后,国民政府颁令褒扬。令云;

  “国民参政员胡元倓,早岁游学东瀛,即曾参加革命。返国后在湘省创立明德学校,宣扬主义,不遗余力,迄今四十余年,辛勤教导,始终弗懈,乐育英贤;弥昭功绩。抗战军兴,入参枢政,方翼国有志老,长资翊赞,遽闻溘逝,轸悼殊深。应于明令褒扬,以彰耆硕,此令。”

  胡元倓先生桃李满天下,为中国近代杰出的教育家。



来源:长沙文史资料
日期:1987年第5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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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15-06-05
胡元倓侧记 
  
  作者:陈毖涛 
  
  
    胡元倓字子靖,湖南湘潭县人。从堂弟兄行九,一般称他“胡九先生”。他于一九○三年春创办明德学堂,同年秋,为避旧派倾陷,又另设经正学堂。至一九一二年仍合并为明德,改称明德学校。明德学校分设专门、中学和小学三部,除专门、小学二部陆续停办外,中学部一直不曾停办过。解放后由人民政府接管,一九五○年改为长沙市立第三中学,一九八四年又改为明德中学。胡元倓曾于一九○八年任留日学生监督,一九二九年任湖南大学校长,一九三八年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但他终生为明德校长“以明德为生命”。我在明德中学连续工作过十五年,三次作教务主任,两次作训育主任,并一直兼任语文教学。因工作的关系,我和胡元倓先生比较接近,因此稍知他一些思想、言论和行谊,把他撮要记载出来,希望能从一个教育家的侧面,反映出明德学校和当时湖南教育方面的若干情况。   

  我办教育是磨血之人

  一九○二年,胡元倓被湘抚俞廉三选派到日本弘文师范学院学师范教育,那时正值日本进入东亚称霸的时期,经济、军事文教各方都有飞跃的进步。而中国从一八四○年起,屡遭列强侵略,统治者腐败无能,丧权辱国,瓜分中国之祸迫在眉睫。在这种强烈的形势对比下,爱国志士们有的想搞君主立宪,有的主张革命救亡,有的提倡教育救国。胡元倓便是一个教育救国论者。他认为对当时的中国来说,革命是必要的,不革命便不能打碎那个腐败的国家政治机构,一切改革无从谈起。他常说“革命是打乱了再做”,但他又认为革命也只能打乱,而不能再做,再做的任务要由教育承担起来。教育才能培养建国各方面需要的人才,只有通过这千千万万人才的努力,才有可能把中国建成一个强国。特别是日本福泽谕吉创办庆应义塾,(后改庆应大学)为明治维新提供了许多足以担负国家重任的有用人才的实际范例,对他的感受极深,鼓舞极大,使他的教育救国的信念进一步坚定,使他由一个教育救国的理论者变成一个实际行动者。当黄兴、周震鳞一些人在明德暗中革命的时候,胡元倓就理会到他们和自己的事业之间除有一个救国的共同点以外,还存在着差异。他曾同黄兴说:“流血革命险而易,磨血革命稳而难,公倡革命,乃流血事业;我办教育,是磨血之人。”他终生以“磨血人”自许。对于教育造就人才的收益,他体会殊深。我记得他在一次演说中引用管子的话说“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百年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他这次讲话,请当时一位语文教员周味道为他板书,他一边讲,一边在“百年之计莫如树人”和“一树百获者人也”两句话旁打了许多圈,并举巴斯德发明蚕瘟的科学预防方法,使法国还清了普鲁士的战债而有余的事例,他说:“从表面看,教育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要教育能达到成德达材的任务,为国家造就有用的人才,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一种需要发奋努力的艰苦事业——磨血事业。中国的建国问题,非这样不能解决。”在他看来,明德学校是“磨血人”的磨子,他希望这付磨子能够磨拢许多报国的人才,他用尽毕生的心血去推动这付磨子,也是这付磨子磨尽了他一生的心血。

  人生大不幸碰到胡子靖 

  明德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胡元倓是一位穷拔贡,明德在创办初期遭遇的困难是一言难尽的。校舍问题:从龙湛霖侍郎捐让几间房子办开始,一移左文襄祠,再扩充到朱剑凡出赁的花园,终奠基于泰安里。守旧势力接二连三的颠复活动:从分设经正,辞追刘楫作到争取到张鹤龄、端方的同情支持,算是勉强渡过了。惟有经费问题长期不能解决,这个难关就要靠胡元倓这里请津贴,那里求募捐,左挪右借来渡过。

  先说津贴;明德开办不到半年,湖南巡抚赵尔巽和学务处总办张鹤龄来校参观,大为嘉奖,就月给津贴千两。过两年后,端方继为湘抚,除豁免明德借公家的一笔贷款外,还月加津贴三百两。民国成立,前清度支部腾一笔饭余金,明德分得八万元。湖南教育厅对明德的津贴一开始就是甲种,一九二四年以后升为特种。北洋军阀统治时期,中华教育基金委员会津贴万元。国民政府时期,中央大学院按月补助两千元。最突出的是中俄庚子赔款拨给十五万元,中英庚子赔款拨给四万元,抗战时期的中央教育部又月增津贴二千元。

  上述津贴也不算少,特别是中华教育基金和两笔庚款,全国私立学校当中只有明德和南开得到过。但是应该指出:第一,有些津贴是从一种企业盈利和税收附加派生的。比如清末赵尔巽对明德月给千两,是从湖南铜元余利项下开支的。到一九○七年,湖南停止铸造铜元,这笔津贴就无形取消。又如湖南教育经费从一九一二年以后至抗战时期,完全依靠盐税附加;在过去内战是常事,战争一爆发,盐税就要断绝或减少,切肉连皮,附加自然要受影响,这是给津贴带来灾难的一个方面;即便是和平时期,没有内战,但全省的盐税也是有限度的,而公私立学校逐年增加,因之津贴就不能持久稳定。第二,在北洋统治时期,内战不息,军阀割据,而湖南地当南北之冲,更是受祸最深。地方教育经费,被这些割地称雄的军阀全部中途提取,述哪里有什么津贴!第三,在国民党政府时期,国民党中央想掠夺湖南的盐税,何键统治湖南,又想夺取地方的教育经费,虽由于全省教育界誓死力争,没成事实,但可见津贴的动摇性很大,学校随时都可能关闭。这些情况是新社会的人所不能想象的。正因为如此,胡元倓就不能不另外筹款。再说这些津贴也不是凭空发给每一个学校的,要在学校的成绩,信誉和物质建设等一定的水平之上;去钻、去争,去多方请托,才有可能分得一杯羹,否则就要向隅。这些工夫一贯是由胡元倓包干的。


  所谓另外筹款是怎么筹的呢? 

  第一是募捐。明德本来是靠人捐款办起来的。一九三五年寒假,少数远道学生留校,我曾于旧历除夕组织一个学生晚会,请胡元倓谈明德掌故,他说:“我癸卯三月初开办明德学堂,由我姻丈龙芝生(湛霖)捐二千元,表兄龙研仙(璋),萸溪(绂瑞)兄弟各投一千元作为开办费,社会上说明德姓胡,我说明德实际姓龙。不久谭组庵(延闿)用他老太太的钱捐一千元作购置费,又另捐一千元作聘请英文教员的薪水”。这是亲戚朋友捐款的例子。后来推广到达官贵人: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两广总督端方、上海道袁树勋和清宗室振贝勒等人先后捐助巨款。进一步他又向银行企业和巨商大贾劝募,得到中国、交通、金城、大陆和湖南实业等银行、哈尔宾交通航业公司以及湖南淮商公所等企业的大力帮助。一九二二年他到南洋群岛槟榔屿和新加坡等地的向爱国华侨劝捐,得款不少。他回忆学校在一段时期的困难情形说:“有一次,一期只能发给三个月薪水,职员同人见谅,自动提议起折发薪。有一次比这更糟,我只能在期终对每位教职员送一把宜兴茶壶,作为纪念。”以后在学校穷得无可奈何的时候,他有时只得向学生家长或趁某种宴会拿出捐薄,当场劝捐。早期的学生家长如黄锡光、谭长生、较晚的如学生欧阳平坤的家长以及社会人士也有乐于捐助的。自然也有个别的人不乐意解襄,又苦于不好拒绝,于是造出“人生大不幸,碰到了胡子靖”的话来,一时流传很广。我记得一九三七年,他请春客,酒后谈天,他曾说:“我办明德,向人家磕过两次头,请袁树勋捐款是第一次(第二次后详)至于请振贝勒捐款,更有喜剧性的排场,因为‘大人好见,小人难见’已成为官场中的一种习气,我从小就生得憔悴,不象一个官儿的样子,又不讲究穿着,这位亲王的门上看不起我,一连几次挡驾在门外。后来我才借人家一件貂皮祃褂和蒲饰袍子穿在身上,雇一辆漂亮马车,临时又请十六名呵道,前呼后拥,招摇过市,直奔亲王府——这样才见着他。”

  津贴不可靠,募捐时有时无,而明德不能不办,不能不扩充。胡元倓的第三着棋便是借贷。或是向本地政府借,或是凭学校的抵押、校长的信用向银行借,这种借款有的还了,有的由债权人免了。提起这事,我记得他还赞美过一些人慷慨、大方。对比之下一九三三年明德三十周年纪念,湖南省政府只给奖金八千元,他觉得真有“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感。有一次他到南京找端方,想通过他向南京裕宁官钱局借款过年,钱局不付现,他便转往九江官钱局提取,等他到九江时,已是年关逼近,那里也不肯兑。他曾和我们谈起:“一生借钱以这次最为狼狈,风雪横江,使人闷绝,侥幸当天接到本校一个电报:有办法,我才松一口气。等我回来,才知道并无办法,只是谭组庵(时为明德总理)怕我寻死。这电报确实救了我一条命,年关也就这样将就过了。”对私人借款也是他常有的事,特别是对学生借钱不讲客气,非借不可。有一次刘永济筹足了四千元,准备留美,亲人为他饯了行,并在曲园(现在长沙走马楼)照了相,当日就要动身。胡元倓从汉口回来知道了,他一口气跑去找刘说学校困难不能解决,你的留学费用,我要挪用一下,缓一下出国没关系,你一定要救我这一回急!刘永济向来敬重老师,只得借给他,以至终生牺牲了这次留学的机会,而师生之间因此相得益彰。又—次他找明德大学毕业生李凤池借钱,开宗明义说:“是不是学生,就看这一回借不借钱给我。”现任文史馆员涂开舆也曾经是他的债权人。这种事情举不胜举。  


  胡元倓筹款永无止境:津贴已是甲种,就请特种;请了省津贴,还要请中央和部的津贴,募捐几万了,还想几十万。但这一切款项,他自己分文不取,只是想把明德办好,安定了,就要扩充,扩充了,就要请好教职员,中小学办好了,就要恢复大学。一年一度的水灾,还使他想跳出泰安里这个水窠子,迁往三汊矶,筑一栋中心大楼,一个礼堂,一个图书馆和一个健身房,一劳永逸。他的计划是个无底洞,所以他的筹款活动也永远无休止。为了筹款,他不避严寒酷暑,不计成败,风尘扑扑,不以为苦。记得一九三五年底,他和楚怡学校校长陈风荒相约同往南京筹款。并于事前定好了舱位,可以由长沙直达南京。急然前一天刮大风下大雪,轮船公司派一个职员来问他:“陈凤荒先生不到南京去了,你还去不去?”当时我和谢祖尧、余先砺正在他那儿聊天,只听他说“陈凤荒不去,我为什么不去?我又不是他的听差!”

  我是侍候学生的 

  一九○三年明德刚开办不久,一天巡抚赵尔巽和学务处总办张鹤龄来校参观,学生们正在自习,教室里鸦雀无声。赵尔巽非常感动,认为这是教训的工夫作得好,非旧式私塾所能及。他大加褒奖胡校长一番,称他办学有方。胡元倓一再逊谢,只说“我是伺候学生的。”我到明德以后还常听见他讲这句话,这时才知道这是他办学校的重要精神,也才逐步理解这句话所包括的内容;一是指学校的基本建设,如校舍、教学设备和膳食;一是指教职员阵容整齐。他对于教员整齐是办好学校伺候学生的重要环节这一点,有深刻的体会,不止一次和我们谈过:“学校里只要教员整齐,学生便乐于受教,进步于无形,而职员可以腾出手来从其它方面作增进学生品质和康健的事业,才可以使学生进德修业,三育并进。相反,如果教员程度不够,阵容不齐,学生无尊师之心,不能受教师之益,甚至引起风潮,职员将会忙于边压边哄,补苴罅漏,疲于奔命,无以自其说,弄得职员也因而失掉信仰,转成众矢之的。一切问题常从此起。   

  他常以明德的教师一般不错而自豪,如早期的教员黄兴,我记得龙萸溪先生说:“克强博学多能,白天上课娓娓动听,教图画他还能替学生改稿,晚上就革命去了。”张继教历史,周震鳞教地理,苏曼殊教英文,许奎元教数学,很受学生欢迎。陈介主持附小,兼为日本教员助教(翻译),学生也很敬爱。后来他要辞职,想继续留学。胡元倓曾说过:“我为了伺候学生,曾当众向他磕头,请他再干一期,他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他奈我这对膝头不何,只得又蝉联一期”。  

  胡元倓为了请教员,肯下身段,这种精神曾使很多人感动。我记得一九三七年冬,张伯苓还向明德师生赞扬过他这种朴素肯干的精神。

  胡元倓请教职员无路界,无派系,以人才为标准。一九三六年夏天,事务主任唐楩献讲笑话:“今年的明德教务主任余先砺,湘潭人,是中路的;训育主任陈毖涛,常德人,是西路的,我,衡阳人,是南路的;一路一个,真凑巧。”这本是一个偶然的巧合,他也是作笑话讲的。胡元倓听了,却不以为然:“我办明德,向来不分路界,唐主任的话不要传开了,人家造谣生事。”在明德工作过的人中有东洋留学的,西洋留学的,北高、南高、武高和湖南高师的,也有北大,中大和中山的,这是不分派系的最好说明。同时,他对组织明德校友会也采取保留的态度。他曾说:“如有事实上的需要,在一定时间,一定地点,临时召集当地校友座谈一下,如话家常,解决某些具体困难,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须随会随散。我去北平,南京,上海和汉口等地就是这样作的。加我们把它变成一个长期组织,就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胡元谈为了“伺候”学生,聘人还有一套特殊作法:一是挖,那就是人家的好教员,他不惜通过种种手段,挖到明德来。如郑柏新本是兑泽中学的得力教员,校长彭锦云是明德的学生,他就是倚老卖老,要兑泽放让,把郑柏新挖过来。又如教务主任余先砺到教育厅作科长去了,胡元倓就征得前省立四中(设在常德)校长向玉楷的同意(实际上不同意也得同意),把他的教务主任马文义挖过来。二是拉,有些名手,甲校想聘,乙校想聘,但结果总是被明德拉过来。比如谢祖尧从东京高师毕业回国,范源廉本已介绍他到成都高师去教书,却被胡元倓从中拉过来,还责备范源廉不扶植桑梓教育;又说谢祖尧忘本,不到母校服务。谢祖尧就和我谈过这件事。三是挡,有些人若想从明德挖人出来,胡元倓不同意是走不了的。大约是一九三四年,教育部通令各省教育厅增设体育督学一员,朱经农拟提明德体育主任何泾渭去担任,被胡元倓大说一顿:“何泾渭是由我津贴,送到南京高师去为明德培养的,我的人你不能挖。”   

  在聘教员这一方面,由于他争胜的心理过强,乃至于好高骛远,不惜高抬时价。如远东运动会的十项运动冠军杜荣棠,在粤汉铁路局工作,胡元倓想方设法把他聘来教过一下短时期的体育。在一段时期内,全国注重英文,明德的课程除国文、中国史地以外,几乎全都是英文课本,采取直接教法。胡元倓还从上海、香港或从湖大请些教授如胡安恂等来校教课,薪金都特别高。冼星海也被明德请来教过音乐。


  总的说:在组织教员这一点上,他认为是办好学校的重要一环,是他“伺候”学生的具体体现。

  不参加政治  但过闻政治 

  我来到明德工作以前,总天真的认为胡元倓是不过闻政治的。又无知的认为教育可以超然于政治之外。我到明德以后,才听到他说:“办学校的人一定要过闻政治,我不参加政治,但过闻政治,否则我就会变成一个瞎子和跛子,我的学校就办不成了。”

  这几句话,当时我的体会并不深刻,又认为他一生不作官,只短期作过一次留日学生监督,是为了明德要请教员,卖仪器。这可以作为他不愿意参加政治的注脚。既不参加政治,为什么又过闻政治呢?怎样过闻的呢?那时我和他共事尚浅,还很难拿出事实。后来共事久了,根据一些线索,渐渐地觉得他实际上是参加政治的。清末他同湖南方面大吏如赵尔巽、端方、黄忠浩和张鹤龄、余明震等,打得火热,也为后来拥护革命党人打下很好的基础。湘籍京官如张百熙、徐树铭、地方官如袁树勋等,都和他有一定的友谊,为他办校开辟一些道路。一九一一年十月焦、陈被害、谭延闿一则喜,一则惧,不敢冒然上台,胡元倓是从谭的床下把他拉出来捧上台的一个。谭延闿督湘三次,有些内幕,他是过闻过的,特别是对教育和财政上的措施,他是争取过闻的。陈强作谭延闿的参谋长,一次和我谈起:“胡九先生和谭祖庵的关系极深,有许多事他是入幕之宾,不过他自己不露面不上台罢了。”后来赵恒惕和谭延闿翻了脸,对胡元倓也非常仇视。

  大革命以后,明德早期的教员如谭延闿、张继、陈介、周震麟、陈其采、学生如陈果夫等人都已经通显,很多求官的人走他的门子。在这些过程中,他有次说:“周佛海太躁进,‘一二八’以后,他既想搞交通部长,又想搞湖南主席,还通过向复庵请我领衔保举,我虽不谓然,也盖了两次公章。”

  最突出的是一九三七年秋天的一个下午,他要老毕(名成,一个跟他多年的老听差,北京人)交一封信给我:“今晚有要事奉商,请予八时枉过一谈。”根据老例,我以为是商量学校内部什么事。殊不知我届时前往,客人只有两个,赖琏和朱经农。胡元倓向他们介绍了我以后,便向我说:“我们今晚谈一件向中央控告何键的事,请你代拟呈文。”我问“告他那几款呢?”朱经农说:“他干预教育的事很多,九先生是一位老教育家,当以这方面的材料为重。”赖琏又补充:“他在党务方面插手的情况也可提一提,九先生声望高,他向中央说话,可以一言九鼎。”接着朱经农讲了长沙县教育局长陈幼鸣一案,第一师范校长谢祖尧被撒职一案,赖琏又讲何键想保黄家声作教育厅长的阴谋……他们还讲过一些什么,也不记得了。胡元倓就我要根据这些内容写一呈文。第二天早上十点我把呈文稿交给他,他看了以后说:“得意急书,很好,等我找彦炜(他堂侄誊好后,交给果夫,面呈总座。” 

  他和何键的关系在一九三○年以前是过得去的,并以湖南大学校长一席相邀(那时湖大还是省立,校长由省遴选)。以后就恶化了,他曾因此在南京住了几年,不肯回来,回来以后,关系也没好转。一九三五年上期,明德举行毕业礼,何键还想扭转僵局,自己来观礼,胡元倓避不见面。胡元倓为学校筹款是无孔不入的,独公开向人表示:“我不要何键的钱。”同时还声明不向何键荐人。这都是事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这样紧张呢?据我了解:第一,他是受了甲派的影响。甲派反对何键,又利用胡元倓作他们的盾牌,本来甲派的角色多是他的学生或曾在明德工作过的人,彭国钧、谢祖尧、王凤喈、曾省斋和张炯这些人经常来告何键的状;湖南党务,教育行政方面的头脑又多同情甲派,这种气氛无形中把他包围起来。在这种形势下,他比较容易接受甲派不利于何键的薰染和宣传。他有一口闲章,刻“听微堂”三个字,在明德的老同事们时常引为谈助:“胡九先生就是爱‘听’甲派的‘微’言大义啦。”一方爱讲,一方爱听,讲的人推波助澜,添油加醋,听的人潜移默化,深恶痛绝,所以使他与何键中间的一道墙壁越筑越高。

  另外,一九三○年红军进城的那天上午,他曾亲去会何键,当时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彻底破裂,胡元倓探询前方战事消息如何,要不要避开一下,何键答复说:“前方战事很好,我不离开,九先生也不必离开。”殊不知当天下午何键即已离省逃命。红军晚上即已进城,谣言四起,害得胡元倓割须弃袍,宁汉之间还谣传他已遇害。谭延闿还要教育部丧蒋梦麟准备为胡元倓开追悼会,从优议卹。这件事使他对何键非常痛恨。

  基于这样一些原因,所以他热心向中央控告何键。后来谢祖尧也知道这件事,曾说:“这是中央撤换何键的先兆,有意要湖南绅耆说话作为张本。”果然,不久张治中主湘的命令就发表了。

  我们如再从胡元倓和某些人物交往的角度上,探索他与政治的关系,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比如他最怀念,称赞的人有两个:黄兴、谭延闿。我们常听见他说:“克强雍容有大度,组庵绝顶聪明。”黄兴早死,与他有关的史事不多;独谭延闽和他的关系维持最久,从清末起,至整个北洋统治时期及国民政府初期,直到谭死为止,约莫三十年之久,彼此来往极密,无论在经济上,政治上都得到谭的照顾与帮助。明德学堂早年向外借款,谭总作保人,有两笔钱是谭用省库结余垫还的。汤芗铭督湘时,教育遭受了推残,私立学校都朝不保夕,谭时已赴上海,元倓是通过他居间,居然和汤化龙搭上关系。谭与化龙同为翰林,同为湘鄂省参议局长,有相当交情。汤化龙致书其弟芗铭,要他在湖南对元倓另眼相看。汤芗铭祸湘时期,对革命党人恣意仇杀,惟对胡元倓优予照顾,并曾捐几万元补助明德。后来洪宪事起,各省选国民代表,湖南初次名单本有胡元淡, 汤芗铭说:“他是个办教育的,不宜于搞这一套。”于是勾去他的名字。胡元倓有一次想找黎元洪捐款、题字、想来想去,还是要请谭帮忙,谭时在青岛,回信说:“弟子黄陂(指黎元洪)求乞已多,苦难应命,不如就近找汪闲止(汪诒书,长沙翰林,自署闲止老人,与黎有旧)也”。

  胡元倓对谭与龙绂瑞等人,具有一种魔力,使他们心甘情愿作他的走卒而不辞,或于规讽之中寓关切之意。前者的事例是:谭、龙和旧派与王先谦、叶德辉的交情本来不坏,只是为了胡元倓才和他决裂的,谭对这事有坦率的自白与忏悔:“葵园(王先谦)以争铁路事,与我辈过从甚密,后之参差,则以明德学校——为胡子靖故也。实则经师阍于世故,为肤受之愬所蒙,迄今思之,多可惜者”后者的事例:当叶德辉、符定一把持省教育会时,在会长选举问题上,胡元倓与他们有直接的矛盾。后来他们又明目张胆搞筹安会,胡元倓极力反对,说他们是一群攀龙附凤的妖孽。谭曾劝他:“与恶势力斗,弟每为公危。”。一九三○年,谭死前有信给他:“弟每感于国人之无教育,同辈中惟公为有职业,有历史,不可不勉”。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深厚友谊,胡元倓在谭的子女面前,常以非同泛泛的父执自居,经常通过谭曼意(谭的女儿,陈诚的夫人)找陈诚。在张治中主湘以前,有一个时期,他曾说:“陈辞修(陈诚字)可能来作湖南主席。”这说明了政治上的一些微妙关系。  

  驱张运动发生以后,胡元倓在汉口暗中策应,驱张运动的代表们北上请愿,就是以汉口明德大学为枢纽的。  

  其次,和胡元倓关系较密的人,我想要数陈介和陈果夫兄弟。陈介早年在明德学堂作日文翻译和附小主事,这是他们定交之始。后来陈介由日德留学深造回国之后,在政治、外交方面渐露头角,无论在政治、经济上,他都可以给胡元倓以支持,特别是明德大学在汉口开办时期,有很多问题都是依靠陈介解决的。如校址,先设在俄租界的道胜银行,后来迁至汉口洪春里,都是陈介为之擘划奔走。开学以后,经费每苦不继,听说有一年到了重阳还不能开学,就地借款又是陈介的帮助最多,因为当时他任江汉关监督,在汉口银行界走得途途是道。正因为这些关系,胡元倓和他拉得很紧,请他任明德的董事。胡元倓往来汉口,上海、南京之间,总是住在他家里,对烛长谈,每到深夜。一次陈介问他:“明德学校是你心血交瘁的产物,在社会上已有很深厚的基础和影响,你百年以后,这学校交给谁继承?无论传子、传贤,你都该该先有个打算和交待,要后死者执行,才可以长远维持这个学校于不坠,你的精神才可以不死。”这一席话使胡元倓感动得流泪。他当即决定:“你的决定是最好最对的,我的打算和交待该该随时写成书面条文。交给后死者作为我的遗嘱执行。这份遗嘱我决定随写随寄,托你编次保管,死后开拆,予以公布。”陈介接受这个委托。一九四一年冬,胡元倓死于重庆时,陈介在德国柏林任大使,任内果如其意,拆开他的各封遗嘱拍照以后,以原件邮寄回国。从这些具体事实,我们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关系的深度。

  至于陈果夫,他是明德小学、中学的毕业生。因他叔父陈其采在明德教算术,远从吴兴把他带来读爷,陈果夫还讲过这段历史:“我祖母原不赞成我到长沙来读书,我父、叔只得用用计,向祖母撒个谎说:‘我们在庙里求只签再说罢,吉利就去,不吉利就罢了。’第二天清早他们就装着从庙里抽签回来的样子,对祖母讲:‘ 签文极好,大吉大利。’我祖母才准我叔父把我带走。”胡元倓也说过:“果夫初来上学,我抱过他。以后他写履历只有两条;一是湖南私立明德中学毕业;二是上他交易所职员。”在蒋家天下陈家党时期,果夫窃据要津,弟兄两对胡元倓优礼有加,对胡元倓的要求,总是尽量予以满足。后来明德向中央要求津贴,特别是摊分庚款十五万元,果夫出力最多。果夫他们曾也想利用老师在湖南的地位和声望,替他们组织一帮人,作为他们支配湖南党务和教育的一股实力。胡元倓一次极力怂恿黄土衡加入国民党,黄到南京述职,陈立夫又通过胡元倓请他吃饭,意在拉他入彀。黄曾反问过胡元倓:“你介绍我入国民党,您自己呢?”胡元倓答复:“这是你们壮年的前程问题,我倒犯不着了。”

  从表面看,胡元倓不作官也是事实,比如一九一二年南京组织临时政府,黄兴推荐他作教育总长,他敬谢不敏。谭延闿第一次督湘,曾邀他作教育司长,他掩耳即走。张伯苓曾特别赞扬胡元倓的胸襟淡泊,足为人师。这是有事实根据。但并不等于他自己所标榜的不参加政治。

  点滴言行

  我还想起胡元倓生前一些言行,写出来也可以增进人们对他的了解。

我第一次会见他,是一九二七年正月,他住明德进门靠北一幢窄而矮小的土房里,一连三间,窄而长,孤伶伶的,既无地板,又无套房。一九三五年秋,我到明德工作,那栋雄浑壮丽的乐诚堂已经建成,而他还是住在我八年前初次见他的那幢房子里。他夫人(王夫人,能词,著有《晚晴集》)在时,家里有一个时期没开火,他们就搭学校食堂的伙食和茶水。夫人死后老毕是他终生的伴侣(老毕后来患精神病而死。胡元倓病时,他可以代胡元倓写信,字迹还有几分相似)。有一次胡元倓病了,龙绂瑞来看他,看到阒无一人,责备他的儿媳:“九先生如果死了不知时间,你们可担不起骂名!”他病好以后,却并没有加雇仆媪。一九三○年以后他才有一辆六成新的人力车,那是大陆银行总理傅丽行送的。寒天冷冻,我看见他只烧一个苏州火缸取暖,一袋敝裘还是他的学生周安漠送的。 

  他对学生极为严格。看见学生不合规矩要斥责。彭国钧一次对我说:“我在经正毕业的那一期,打着赤膊在油印室印东西,被胡九先生看见了,把我大骂一顿,我简直作不得声,其实他只比我大几岁呀!”正因为如此,他律己也同样要求严格,他同我说:“要管人家,先管自己,我每到办公室去,一出房门我就要摸摸颈项下面的扣子是不是扣好了。”

  胡元倓一生专一于一种事业——教育事业,不旁驰外骛。在这一种事业面前,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冷嘲热讽,折磨打击,困顿颠沛,但他从来没被这些不如意的事情所吓倒,也从来没有在困难面前低头,他认为这种事业总是有希望的,只有百端忍耐才可以战胜困难,仿佛先是山穷水尽,硬过这一关,便是柳暗花明。教育总是要办的,办了教育,纵不成功而死,也是有意义的。他这种信心非常坚强,曾请王闿运为他写横式两块:一为“忍耐为希望心”,一为屈原成句,“虽九死吾犹未悔”,以自惕励。他并刻一“从苦打击”的石章以表示他的乐观与坚定。我认为这些是胡元倓毅力、精神、经验的自白与总结,一点也不夸张。.

  在旧社会,湖南是一个私立学校比较发达的省份,这与胡元倓的鼓舞,帮助是分不开的。他和我们谈起过,他鼓励朱剑凡到日本留学,回国后创办周南女校。胡元倓自己始终为周南的董事,董事长,给予帮助不少。周震麟、彭国钧办修业学校,陈润霖办楚怡学校,方克刚办妙高峰中学,都或多或少与胡元倓有直接间接的关系。这些学校树立风声,全省各县纷起景从,推其实际,有人简直说“元倓是湖南私立学校的母校。”上海复旦大学的开办,他是校董。抗战时期,外省好多大学始迁湖南,再迁西南(如北大、南开、清华、交大、商学院等),当他们在长沙时,胡元倓大力支持,并要我们从各方面竭力帮助。一九二七年我第一次去见他,是与一位私立中学校长同去的,胡元倓热情地说:“办学校的都是同志。凡办学校要有恒心,要慢慢来,不能希望今天创办,明天、明年就能办好。”这几句话给我的印象极深。我到明德工作以后,看见他集宋明学案句,请严修为他写一付对联:“持之以恒,化小为大;行之以渐,融异为同。”我才进一步体会他的精神,也受到教益。 

  胡元倓热情而爽朗,言浯不多,别有一种热诚对人,如自肺腑中出,他的爱憎好恶,坦率地摆在脸上。明中学校的任何一个胜利,会考军训、球赛以及一年一度的考入大专学校的升学百分率……他都以关切和喜悦的心情对待。对某个教职员的长处,某一个学生的才能,他都如数家珍,寄以欣赏,每树大拇指称道不绝。至于所亦恶,亦不假以词色。我和他参加过一些集会,发现他熟识最多,周旋应接,给人一种热烈的冲击,使人觉他得在大人物中不渺小,在小人物中不伟大。后来他在重庆开国民参政会,《大公报》说他和张一麟“须发如雪,四座风生。”这描写是恰当的。对一些请他帮助的人来说,题字,题词最易,请写榜书较难,他坦白地说:“我的大字写得不好,你定要我写的话,我就要舍侄彦炜‘煞枪’(意谓代替)。”请他经济上资助较易,有时人家在病患为难之中,他常找上门去给以接济。请他写荐牍较难,但有些人他又常请他推荐。他都明白表示,从不转弯抹角。我记得一次有人请他写信找陈果夫要事,他说:“你搞党务工作不相宜,我不答该你的要求。”一次有人请他写信给朱经农,想得到省四中学(时在桃原)校长之缺,他说:“不行我已经推存向复庵了”。

  有个晚上,我们几个教职员在他那儿聊天,就学制、教科书和文学几个问题谈开了,他的一些议论和插话,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他说“中学生最好五年毕业。三三制多花一年时间。中间多一层升级的关卡,在教材上多一层迂回复习……这是非常不必要的。”他接着告诉我们:“教育部准备委托我们办一个五年一贯制的实验班,我认为这很好,我想一定会成功。”讲到教科书时,他极反对当时的小学课本。”他说“如今的小学识字课本第一课是人手刀尺,纯从笔划简易着眼,没有想到他在学生的头脑里面会起什么作用。很明白,这四个字只能使儿童从自己身上看到人手和摆在桌上的刀尺,这只能使学生变成一个鼠目寸光,胸襟狭小的人。这个严重后果,我们搞教育的人要予以充分正视。日本的小学教育便不是如此,他们的小学识字开宗明义只教‘山海’两个字,这显然不是单纯从笔划难易看的,而是着重从下一代儿童思想人格的后果看的,要他们如山之高,如海之深。我初到日本如此,我作留日学生监督时如此,听说现在还是如此。在这种对比之下,我们该当‘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我们小学的课本有必要重编写,这个关系非常重大。”他对语文问题的态度是比较折衷的,既不一味复古,也不一味趋新,认为古典文学要学习,语体文学也要学习,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传统的遗产要继承,语体文学也要发扬。他说:“在文字写作上,我今天不感觉有什么困难,还是得力于几卷老书;白话文也有好处,说理记事深切著明,为空架子古所不及。”停了一会,他又举他亲身的经历说:“我为石醉六《跋黄克强先生遗墨》,就是一篇白话文,意到笔随,写得痛快,古文不能透撤明白。我将来还要写几篇白话文嘞。”我猜想他可能是想写篇关于民国开国和明德校史的文章,可惜我们没有看到他的文章,他就死了。   

  明德在创办三十周年以后,在全国范围声誉日隆,以致有“南有明德,北有南开”的传颂。一九三四年天洋旧大公报主笔胡政之来校参观,同年四月二十八日发表《湘省之教育》一文,对明德称道备至,说:“明德与南开不啻南北并立之两大学府。依余观察,明德管理之严格,功课之认真,似在南开之上……寄宿生之整齐与军队无异,科学仪器之多,视大学无逊色,学生重工作,习勤劳,如……如泥瓦工人也。”针对这一事实,胡元倓每说:“我们全体教职员要益发努力,把学校办得更好,才对得起全国的舆论。”并镌一口“戒慎恐惧”的石章以自勉,兼以勉同人。 

  记得一九三六年下期他请得一笔英退庚款回校,随即开了校董会议,商量使用这笔款项改建校舍问题。当时有两种意见和方案:一种主张把现有房屋除乐诚堂以外,一律拆毁、从新改建校舍、大礼堂和图书馆。其规模和风格要与乐诚堂调和、相称。另一种主张将现有校舍全部出售,连同这笔津贴,另在三汊矶购地新建校舍,既永避水灾,又可增开教室,扩大招生名额。胡元倓倾向于迁校三汉矶,半年后抗战事起,陈果夫来校参观,并向师生讲话:“明德应作到能招收学生一千人,教师人力、教学物力才不虚费。”其时胡元倓血压高,正在湘雅养病,听到这个说法,非常兴奋,迁校的决心更大。等我和何泾渭去看他时,他说:“只等战争结束,我们决在三汊矶新建校舍,乐诚堂还是中心房屋,替我留这一纪念就够了。礼堂仍叫四箴堂,用以纪念龙研仙;图书馆命名组庵馆,用以纪念谭延闿;健身房就叫克强房,用以纪念黄兴。”



来源:1986年第20辑《湖南文史资料选辑》

http://www.txhn.net/dfwx/wszl/201007/t20100730_722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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