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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文苑]胡传枢:冯婉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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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 发表于: 2016-09-09
— 本帖被 hslxhns 从 清华胡氏 移动到本区(2016-09-13) —
    作者介绍:
    报人胡传枢是泾县溪头都“龙坦胡氏”人,其父是《文汇报》创始人之一的胡惠生。胡传枢1938年之江大学毕业后考入《文汇报》任助理编辑、编辑。《文汇报》停刊后进入《大美晚报》任编辑、翻译。抗战期间,曾任上海《华美日报》总编辑。抗战胜利后担任中央社上海分社编辑、《华美晚报》总编辑直至解放。
    《冯婉贞》是胡传枢于一九三九年抗战时期撰写的一篇小说,通过谢村猎户领袖冯三保和他的女儿冯婉贞为保家卫国,领导谢村村民狠狠地打击入侵的英法联军的故事。喻义中国人民要坚决打击入侵的日本帝国主义,直至赶出中国的决心。
(一)

    野风从北方吹来,那么疯狂地,将杂生着非常茂盛的狭叶草和野篙吹得一摇一摆地。在茂草间,在有水和着涧中的细石子激荡的近处,人们可以听到蛙,虫子,和一些杂乱的声音,发出无次序的合奏。
    近黄昏的时候了,谢村虽说很美丽,却显得格外寂寥了。往常,这该是多么使人兴高采烈的时候,猎户们谁都嘻着嘴,将一天的疲乏算在获得的野禽或兽的身上,拖着轻松的步伐,回到他们那简朴而和谐的家庭中去。
    然而,现在,谢村的左近是失去了猎户们的活跃了。
    野风吹着,水流着,黄昏一息不停地变幻着,一切都和平时一样,祗有冯三保的心头,和往时是两样了。
    冯三保,村中猎户的领袖,他的才能和敏捷都被人们称颂着,谁也不敢说他是冯三保的对手;但是冯三保也并不以力欺人,他鼓励和嘉奖那些年轻的后生小子,他更敬重那些年老的长辈。他自己努力地猎取应得的东西,空闲的时候,他便一心一意地教导他那唯一的,最喜爱的女儿,名字叫做婉贞的。
    婉贞的聪明,正如她的美丽一样,是被村人所称颂的。冯三保他最大的本领是拔击,婉贞她所每天学习的便也是拔击。她不知女红,事实上她不需要:猎户的女儿……也就是冯三保眼中的儿子 ……是不能缩在家里做那些琐碎而无益的事的。
    然而,事实上,婉贞所熟练的更不是冯三保所能指教的。虽然婉贞的年龄仅仅是十九岁,但在三保看来,他所知道的,婉贞是早已知道的了。而且,婉贞的见识似乎比他还高出一着。不过,三保并不过分相信他所喜爱的女儿,因为她究竟是个女儿家,而且年纪又很轻。
    不过,婉贞在村人的眼中,在村人的敬服中,是不会稍差于她父亲的。村里年青的人都知道敬爱婉贞,佩服她的见解;正如她们以往之对于三保一样。婉贞的聪明和美丽在村中无异于是和神一般地被敬祀着,虽然她的父亲仍是被称为村中的领袖。
(二)

    这是实话:谢村和以往是两样了,冯三保的心事也和以往两样了。
    原因并不十分简单:从京师传来的消息日见恶劣。敌骑是一天天地逼近了京师。二星期前,皇上便下谕,吩咐民间组织民团。那时,谢村的猎户却感到一阵子高兴,好似一个小兵升为排长一样,他们觉到自己大本领是可以大献一次身手的了。而且是皇上的谕,而又是他们平时最毒恨的敌人。
    冯三保之被推为民团的团长,是无用疑义的。三保起先也很高兴,他高声地发表着他的谈话,当敌人来临的时候,他们将如何为国家流最后一滴汗,为村中的父老流最后一滴血!
    村人都感动得流了泪,当三保得汗和泪已是分辨不清的时候。
    三保重又以沉重的声音,吩咐他的从者如何应当视死如归,如何应该团结一致,如何应该进攻退守,如何应该……他滔滔不绝地谈着,直到村人们一致地拥护他,认他为真正的领袖。
    终于,消息和着北风疯狂地传来;谢村无日不在警报之中,三保是镇静的,年青的人们也都是摩拳擦掌,他们以为那最伟大的一天是到了,于是他们不再出猎,每天齐聚在村后和村口的要隘处等待那个伟大的时间来到。
    是一个朝霞满布着东方的清晨。村口那条蜿蜒而曲折的小径上传来马蹄的声音。谁的神经立刻都被刺激到极度的紧张了。他们早已得到报告,即红毛鬼子的前哨已达到了谢村的区域中了。
    在野蒿的深处,在狭叶草的茂繁的区域中,在水边的大石旁,在村口的要隘,三保率领着他的从者静静地埋伏着,等待敌人的来临。
    当那小溪中照出了纷乱的影子,清晰地照出那敌人们一副深目高鼻的脸时,三保发动了第一声最乱的枪声。立刻,正如暴风雨的来临一般,或者可以说如虎扑到山谷中一般,一群杂乱的枪声,是密集在那一群稀少的人群身上了。
    在忙乱中,这寂静和谐的村子是沸腾着了。马嘶……呐喊……以及枪声迸在石块上的笨重声……似乎使整个的村子会崩溃一般。
    终于,小径上横呈着一二具尸首,挣扎着,或挺直着,殷红的血渗入了黄沙中,反映出的颜色使异常的美丽。
    敌骑退走了,谢村的猎户们是得到首次最伟大的胜利!
(三)

    当晚。虽然星光在桦树林的梢头发着很尖锐的光,远处也似乎特别的明朗,谢村内却照耀着火光。那无疑地是村人,在获得一次胜利后,举行着庆祝的典仪。
    谁都兴奋的忘了一切。平常,他们从不会这样兴奋过。他们互相地夸示自己的杰作,如何将敌人当一只无用的兽类,如何自己是怎样地敏捷地,跳向前去,如何自己将枪瞄准敌人而放出最有力的一颗子弹……
    然而,也有喜欢打趣的朋友;他们喜欢以幽默的神情来描摹敌人的张惶失措,或者退却时是如何失去了次序;那只受伤的马是如何被击倒,而马上的人,是如何地被摔倒了!
    继之,又是大声的笑,哈哈……的声音迷漫着整个的村子,和着蛙和虫子的叫声,漫无次序地,随意地,甚至是骄傲地,在寂静的原野上,广泛地爬行着。
    然而,事实上,谁的荣耀是及不上冯三保和他女儿婉贞的。三保的心内,正如那辈兴高采烈的年青人一般,因为他是被人称颂着,他的拔击在这次争斗上事实上是显示着很大的说明。于是,他们都称颂着三保,不但说他是全村的领袖,并且说谢村的保全,所依赖着的,还是三保带给他们的洪福。
    在三保自己,他好像已经年轻了不少;因为他自己还是如此年青。足够在敌人的面前显出自己少年时代固有的英俊。然而,在他的心目中,也未尝不意识到自己的衰老,但一想到自己有这样一个赛如男子的女儿,美丽,聪明,甚至英俊,真是全村中的最出色的人才。
    于是他不竟回顾婉贞一下。出乎意料之外,她是那么地沉静,她坐着,呆视着年青人的兴奋,看他们大碗的饮着酒,大声地笑着,她并不感觉到这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在她心头正有着一团说不出的悲哀。
    “婉贞!你怎样啦?不舒服?”
    大家的视线都注在冯婉贞身上,在火光的照耀中她是现得更美丽了。
    “是呀!该快乐一些,这不是值得我们高兴吗?”
    婉贞本不愿回答,可是为了全村的幸福,她不由得不说了:
    “没有什么,不过,我认为庆祝太早了。……”
    对于婉贞的话,谁都觉到一阵不高兴,但婉贞是继续地在申述她的理由了:
    “胜者不骄,这是古话,也是我们现在所应奉行的金科玉律。敌人这次失败后,必然以更大的军力来洗荡这个村子。在他们眼中,像谢村这样陋小的地方,原是不需要多大的军力来征服的,所以这次被击退的敌人,很明显地祗是很少的一部分。但他们是失败了,自然他们得报复。而报复的手段必然更其毒辣,我听说外国人的特长是炮火,那时,如果敌人用大炮对着谢村一阵轰击,试问这小小的村子,还有一些儿可以保全的吗?”
    火光突然地被野风吹得矮了三寸,一切都变得暗淡无光了。年青的人们都收起他们的笑脸,祗是呆呆地瞧着冯三保,他们唯一的领袖和指导者。
    三保这时也不禁忧郁满脸,不自禁地,他问道:
    “婉贞,那末你想该如何?”
    “当然,”婉贞变得更镇静而正经了:“这是极困难的了!不过,依我想起来,敌人之短处,即是我们的长处;不如选择村人中技击本领高超的,编成一队,远远地去埋伏在村口那个森林中,等到敌人的炮队开到时,给他一个防不胜防的袭击,如果靠天之幸,或许能解除这次厄难也未可知!”
    婉贞的声音愈提愈高,红透了的脸在火光中格外显得娇艳和英俊了。年青人重又兴奋起来,其中沉默着的祗是三保…… 他似乎又觉到自己是近乎暮年了,他很忧郁,他很把细,他觉到这样未免太冒险。
    年青的人重又现得十分地萎疲了,因为三保老是那末地摇着头。庆功宴在寂静和颓丧中,无声无息地便分散了。
(四)

    然而婉贞是比较地兴奋些,她没有像老年人一般,无声息地逃避着一个困难的问题。她站立着不动,直至她的爸三保也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火光没灭去以往的热烈,正如婉贞两颊上的红艳一般地美丽;年青人都没走,他们一半的原因是对婉贞有一分留恋。
    在火舌的吞吐中,婉贞开始以动人的声音说出她的意见了:“诸位是知道的,谢村已是如杲卵一般地危险了,便是我们的生命,也是如朝霞一般地短促了!所以,在这存亡莫测的时候,与其是坐而待毙,还不如冒一次最大的危险,和敌人们拼一拼;万一能获得胜利,吾村固可保全,也尽了献身人群 ,献身国家的责职;诸位如果认为这话是正确的,请诸位赶紧准备起来把!这是个急不及待的时候呀!”
    当东方又重复翻出鱼肚白,星光和着火光在天边忽然隐去时,谢村的年青人都已装束完毕了,他们的衣服是一色的黑,正如旧小说所描写的夜行人一般;手内是雪亮的刀;那么如一群深山中的猿猴般地,敏捷地钻向那离谢村祗有四里的森林中去了。
    谁也不作声,静待着那个伟大的时候的来临。森林仍如深夜一般地黑暗和静寂,但从树叶疏处,是可以看得见那小径上的行人的。
    他们耐心地伏着,知道敌人用马拖着那笨重的炮车来到村口。那细碎的马蹄声和蛮地的人语声,早已打破了森林中的沉寂,他们谁都迸着气,潜伏着钻向小径上去;然后,当一阵唿啸在婉贞口中吹出时,正如暴雨一般,或是飞鸟般地,从林中飞出了一群猛勇的黑点,敏捷地,迅速地,扑到敌人的面前。
    这意外的袭击真使敌人惊惶失措;继之而来的是猛勇和狠恶的扑斗。那一班猛勇的黑点正如虎一般地威风,纵横跳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真使敌人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敌人开始退却了,那么凌乱而无次序的。然而,婉贞是聪明而又敏捷,她疾步向前,追逐那批丧家之犬般的敌人。她的从者没顾到一切地向前奔去,他们死命地追随着婉贞。
    终于,敌人的炮火是没有发过一下,而轻易地,婉贞们夺得不少的军械。
    谢村重又恢复到以往的繁荣和热闹了,年青人和老年人都回复到以往的兴奋,而婉贞这美丽的女郎,更加的便被推颂着如女神一般了!
    (原载于一九三九年第一卷第十一期《文心》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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