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安国楼 郑州大学历史与考古系教授】【2005-09-29 09:25:53】
河南淮阳。古称陈州，是陈、胡等姓氏的主要发源地，也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中国姓氏家族繁多，由于地历史久远，社会形势及居处环境变化无常等原因，使得众姓氏的产生多途共存，多源并流，这正中国悠久历史、灿烂文化的体现。就陈、胡两姓而言，其起源也有几种说法，尽管我们可以根据有关材料将其划分为主次之别。不过，在客家人的范围内，基本上都是认同一支而不是多支。客家的陈、胡两姓，普遍认同的是淮阳祖源说。
一般认为，陈姓主要出自妫姓，为舜的直系后裔。商朝时，商王改封舜氏族(以妫为姓)虞遂的后裔于陈，古城在河南淮阳东南。陈所处之地为尧的母族陈锋氏部落的故地，因而称陈。这是商朝的妫姓陈国。周武王灭商后，追封先贤遗民，又封舜子商均的后裔妫满于陈，以取代亲商虞遂后裔的陈国。妫满死后，谥号胡公，又称胡公满。陈国在东周初期成为中原地区的大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春秋末被楚国所灭。亡国后的陈国子孙以原国名为姓氏，就是陈氏。《说文解字》云：“陈，宛丘也，舜后妫满之所封。”《新唐书·宰相世系》中称：“陈氏出自妫姓，虞帝舜之后。”司马迁《史记·陈杞世家》也认为：“陈胡公满者，虞帝舜之后裔也。……至于周武王克殷纣，乃复求舜后，得妫满，封之于陈，以奉帝舜祀，是为胡公。”其他唐林宝《元和姓纂》、清张澍《姓氏寻源》等姓氏著作，对此也有明确记述。同时，这些姓氏著作中还提到，后来的陈姓家族中，也有出自其他姓氏或少数民族改姓的分派。
客家人是历史上从大中原范围南迁汉人后裔所形成的特殊族群，他们的主体先民，是西晋永嘉之乱以后南迁的。陈氏是客家中的重要家族，在闽西的长汀、宁化一带，以及粤东北的梅州等地繁衍甚广。那么，在西晋以前，可以说陈氏已分布于河南及河南以外的许多地方。在客家的陈氏族谱中，尽管有许多不同的堂号、郡望，但若论及祖源地，都一致认同陈州，以始封陈国的胡公满为始祖，而不是其他支派。许多以颍川为郡望，其实仍是以陈州为祖地。因为被楚国封为颍川侯的田(陈)轸，祖山陈州。如据客家聚居地的闽西《宁化客家姓氏源流》(2000年中国华侨出版社)所记：陈氏郡望为颍川郡。始于妫姓。周武王克商后，封胡公于陈地，建立陈国。后裔遂以国为姓，奉满公为始祖。梅县《陈氏族谱》记载：“我陈姓说者皆曰：肇事虞思，衍于敬仲。南北朝时，星落九野，一支流人闽之宁化，有祖武公之孙德兴公，登元进士弟，至正年间播迁兹土，是为陈族。”另一家梅县陈氏谱中也说：南北朝时，陈氏一支流人闽之宁化。大始祖满，号胡，系周武工女婿，封宣都，王都宛丘，为陈氏一世。之后的家庭世系及迁徒，家谱中也有排列。如胡公满之后，到西汉陈平时为第三十世，宋末迁居宁化石壁的陈万顷为九十世。宁化石壁是客家先民居聚和客家民系形成的主要地区。之后，陈万顷的后代，到九十四世有的迁居江西长宁、吉安、广东兴宁等地。九十五世陈德兴，为元进士，由宁化迁嘉应州(今广东梅州)，成为梅县陈氏始祖。一直到九十六世，这一支的后裔一直在宁化石壁居住。同时，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以及居住的局限，在不同时期，都有许多分支外迁江西、广东、湖南、湖北等地。《崇正同人系谱》陈氏在提到祖地淮阳后也说：“故陈氏郡望称颍川。宋末中原士族，纷纷南下随帝播迁，有陈魁者，率其族众九十三人，移居福建汀州府之上杭，……其族复相率转南而入粤。”
关于陈姓向南方播迁的先祖问题，唐代从河南固始等地南迁的陈政、陈元光等，被奉为开漳(福建漳州)始祖，跟随他们南下的各姓男子，也成为许多谱系中有代表性的先祖，他们的后裔对后来闽、粤、台的历史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但这些最初以男子为主的移民，都是部分家族中作为军士的身份南迁的，包括郑成功的家旅，他们到南方是以从军、从政为目的，而不具备为逃难而迁徒、为生活而群居山区等一系列形成客家的特殊背景和条件。因此，严格来讲，他们不能成为客家人的先祖，他们南迁的经历及居住环境等，不具备形成客家人的条件。而在纯正的客家谱牒中，关于陈姓的迁徒历史，也基本没有提及这些先祖人物。河南固始是中原南下移民的一个重要过渡地带，也是客家先民南迁的一个中转站，这一点可以肯定，但不是所有从固始南迁的居民后来都成其为客家人。但是，关于陈姓始祖的起源问题，客家范围内部一致认同出自河南淮阳。
胡姓与陈姓同出一源，这是人们所共知的—妫满称胡公满。据说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叫申公，小的叫日公。申公以父亲满公的谥号“胡”为姓，日公以封地“陈”为姓。陈、胡二姓的子孙，都是满公的后裔。《元和姓纂》记载：“胡，帝舜之后，胡公封陈，子孙以谥为姓。”但除此之外，关于胡氏的起源还有多种说法，如说周时有两个胡国，一个是在今河南漯河市东的姬姓胡国，一个是在今安徽阜阳一带的归姓胡国(有说商代已有)，均亡于楚，两国子孙都以国为姓，也是胡氏的重要分支大族。还有的胡氏乃出自少数民族家族的改姓等。
关于胡氏的起源与播迁，南方众多家谱中大都是这些来源诸说并存。但在客家地区的家谱中，基本上都采用陈州胡公满祖源说。如1989年梅州市客家联谊会、地方志编委会所编《客家姓氏渊源》中，谈及胡姓起源，只追述胡公满。又据《宁化客家姓氏源流》所记：胡氏，郡望安定郡。出自姬姓，系舜王的后代。西周初年，周武王封舜的裔孙胡公于陈，建立陈国。后亡于楚，子孙以祖名字为姓。胡氏发祥于河南淮阳，分迁安定而成望族。晋永嘉之乱，胡氏南迁。唐末至北宋，胡氏分两批入闽。其中一支直接由苏、皖人赣，经武夷东麓进入宁化、长汀。
南方大量家谱都一致记载，晋末之后，有八大姓入闽，其中就有陈氏和胡氏，并认为这是陈氏和胡氏进入福建之始。当然，关于八大姓人闽的具体姓氏和时间，人们还有些争议，这里也不排除许多家诺中存在趋从和附会的内容。但关于客家胡氏家族向南方播迁的情况，也几乎不存在八大姓人闽的说法。如客家人冯秀珍在其《客家文化大观》(2003年经济日报出版社)中，在广泛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对客家胡氏家族入闽做出以下表述：西晋末永嘉之乱、中原胡氏南迁(当时并末入闽)，直到唐末，受黄巢起义变乱的影响，胡氏乃与他其宗族一起进入闽西，定居于汀州宁化、长汀。一支迁居于赣南、赣东。南宋末年有万九郎者，率族人从江西宁都迁长汀第三街大塘背。据传，入汀州胡氏一系以胡铨为始祖，称“宋始祖忠简公”；另一系始祖辛公于明洪武年间从江西临川入汀，分迁馆前镇童记胡岭。汀洲长汀的胡氏有西胡、东胡，自然是“五百年前共一家”。胡氏万九郎第三子七郎迁上杭金丰里下洋，至九世胡铁缘移居永定中川，为永定中川开基祖。这里福建汀州的宁化、长汀，江西的赣南、宁都等地，都是客家民系形成的重要地区，在客家胡氏的迁徙中，无论早期还是晚期，并没有涉及八大姓入闽始祖说的问题。八大姓最初迁入福建的地区，主要也不是闽西。漳州平和县芦溪客家《陈氏族谱》(清抄本)记载：陈姓源于西周忉淮阳一带的陈国，陈姓人闽始祖是在西汉，西汉元始年间陈亢公携家口520余人迁至王子江，其后七公头陈魁17口人入汀州。至陈崇公，兄弟五人转迁宁化后寮坑居住。其后代除留居宁化外，还有的分迁漳州、上杭、潮州等地。(崔灿《客家与中原文化简论》文引，《客家与中原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3年中州古籍出版社)这里把入闽始祖又追溯到西汉的陈亢等。可见，在客家人看来，他们的人闽始祖有的晚于八大姓时期，有的早于八大姓时期，但与许多家族普遍认同的八大姓入闽似乎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客家人是在特殊社会背景、居处环境和特定时期内所形成的民系。其先民是中原南迁的汉人，但不是历史上所有从中原南迁的汉人都称其为客家人。所以，对于什么是客家人问题，至少中原人有许多误解，所谓“从洛阳桥到福建洛阳桥”、“固始人改写了福建的历史”等之类的命题，只是说明大批中原人南迁所产生的巨大影响，但并不能完全说明客家问题。历史上由于种种原因从中原南下的移民不计其数，从秦到清，除了大的事变、灾荒引起中原居民大迁徙之外，可以说每个时期都有许多中原居民南迁，但这些移民到南方定居后多数并没有成为客家人。成批移民南辽后分散居住在长江沿岸及其他人口密集、生活条件相对较好的富庶地区，也不能形成客家人。成批移民南迁后在偏僻、闭塞的环境中长期群居生活，不被同化和分散，是客家民系形成的基础。若一个单姓家族从中原迁到南方，无论迁居何地都形不成所谓客家人。因此，南方众多家谱中，从血缘关系上追寻他们的初祖和始迁祖是何时从何地而来，便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一系列不同的室号、郡望，这是十分正常的现象。那么，客家人的迁徙、定居、生活等方面具有特定的时空环境和相对一致的特点，因此，他们对祖源和分支播迁的追寻、认同也是相对一致的。我们在探讨中原移民历史的过程中，应将一般移民与后来形成客家民系的移民区分开来。笼统地说，今日闽、粤、赣的居民，大多都是历史上从中原由下移民的后裔，但今日闽、粤、赣的大部分地区并不属于客家聚居区。是否客家，其分布区域和表现出特征大致是清晰的。这就是南方一般家谱与客家家谱在祖源地、分派认同上产生差别的原因。
当然，由于历史久远，人口迁徙频繁，各个家族的播迁脉络，尤其是早期分迁脉络，其实是很难说得一清二楚的。一些家谱或后来著作中，能把这一家族的分迁世系从其起源开始都一一十分明确地排列下来，反而更难令人相信。如有本《根在河洛》的书中说：“台湾的陈姓，绝大多数属于陈氏家族的颍川派，奉1600多年前东汉桓帝时的名士陈实为始祖。这位陈氏颍川始祖的源流，已经被考证得很清楚，他是上古圣君舜的81世孙．也就是周朝初年陈姓得姓始祖妫满的6世孙。”表述中是否存在问题姑且不说，单就世系排列而言，自舜以后就能“考证的很清楚”，显然不可信，也不可能。在中国众多姓氏家族的世系排列中，无疑应以孔氏家族的世系较为准确，这是由孔氏家族在历史上长期处于尊荣的地位所决定的。但其实在唐宋以前，连孔氏家族的世系排列也并没有准确依据，何谈陈氏或其他姓氏。对于这方面的研究，应避免绝对化。周口淮阳，是陈、胡二姓的祖源地，我们应充分挖掘、利用文献、实物及其他民俗资料，在系统研究的基础上，做出相对客观、令人信服的评述或结论，以宣传祖地，扩大祖地的影响，促进淮阳的经济文化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