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铁血柔情,临终关怀 元月31日早上,我对姐姐说了爸爸的情况,非常严重。爸爸也坚决要求出院。清醒过来的爸爸异常平静地说
:“我不好给你们两姊妹提什么要求,我们回家吧!说走就走,不必打脏医院的床,请满足我的心愿。”于是,姐姐在和我们商议后找到了主治医生。我想知道对爸爸当前情况的定论,这大医院的医生说话就是原则:“就我们掌握你父亲的情况和多年的临床经验,你们应该有所准备,但也不排除奇迹的出现,如果非要出院的话,你们家属得签字。”我们答应了,医院同意明天(2月1日)出院,当时说的是回学校家中。当我们把这个回家的“喜讯”告诉爸爸后,他满意地说
:“好!拿来我也签个字。”这是爸爸最后一次为儿女着想,承担起该由他的儿女们承担的责任,为的是减轻我们内心的自责和可能带来的外界压力,这就是父亲!这就是天!
上午10点来钟,姐姐下楼煮午饭了,我们说好要尽量委婉地给妈妈打些预防针,让她有点心理准备。因为一直支撑着妈妈的信念就是爸爸必定会好起来的,人生之路还有20年,还要和她携手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显然姐姐在下面的形势通报把妈妈震惊了,她哭泣了,但妈妈也是很坚强的人。
在病房,我陪着爸爸,为他做了些事后,他又说话了
:“我过去常接触硝酸银,熏蒸和微生物摄影都要接触有这种毒的物质,我是老师,我不是第一个中这种毒的人,我有学生也死于此毒所致的病,我想得开!”我叫爸爸休息一会,少说点话。我知道爸爸是个无神论者,他不需要心理医生来疏导,更不需要宗教思想来麻醉,他认为世间外没有什么天堂,也没有什么极乐世界,人死如风吹陌上尘,和来时一样,干干净净的。
1月31日12:58时,爸爸对我说
:“给我个安乐死,照顾好你妈,希望你们两姐弟都好!分手!分手!儿子分手了!” 天啊!我丝毫没有听到这话的思想准备呀!猛然间,我的喉咙咽哽,直想痛哭一场,急忙说:“爸爸你说些啥?别乱想!别乱想!我去解个手”,转身哭得一塌糊涂,我不敢当着爸爸哭泣,独自靠着楼道口的护手,竭力控制情绪,还给一朋友打了个电话,找了个哭诉对象,那纯粹象是在无助中狂抓稻草。就在此时,我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静,又见到护士往爸爸住的病房跑,我急忙跟上去,结果是爸爸拔了输液的管子和吸氧管,医生问:“谁把它拔掉的?”爸爸说
:“是我!”语调很平静,若无其事。我上前安慰着爸爸,没有多的话,幸好是置留针,爸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顺从地又输上液,吸上氧。
13点过了,姐姐煮的饭该好了吧?在和爸爸说了两句话后,我下了楼。两个夜晚了,我基本是彻夜未眠,这丝毫没有耗去我的精力,然而爸爸平静的那席话却叫我软了脚,寒风中,我拖着僵硬的双脚,步伐是那样沉重,低着头,泪水沾满了眼镜,前面一片迷茫,300多米路,我竟然走了十几分钟。走进那间租住房,我一看到姐姐又控制不住情绪了,哭诉着当时的情景,我说:“爸爸从来没喊过我‘儿子’,他总是直呼我的名字,第一次听他喊我儿子,竟是和我作死别!”姐姐拍着我的肩膀说:“别难过了,我们老汉儿就是伟大!好了!好了!他也尽是喊我小妹,那天他说妈妈
:‘......唉!为了一双拖鞋,不要把女儿整来楼上楼下的跑嘛!不去换了。’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当着我的面称呼我‘女儿’,哎......先吃饭。”姐姐也哭了。
明日出院已定,我们商议下午我和姐姐到人民公园附近的医疗用品门市去买一台制氧机。出发前,姐姐和妈妈先到病房,当我进去时,听到同室的病友在表扬我,说我夜里护理父亲非常细致,非常辛苦,是个孝子!现在乡坝头根本找不到这样孝顺的儿子了。爸爸听了很高兴,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但谈到“孝”字,我是最有资格说“惭愧”的人,最有资格用“汗颜”一词,我的姐姐才是真正的孝顺女儿,之前不说,从1月7日爸爸入秘尿外科住院起,姐姐一直守护在身边,那才是非常劳累,非常的辛苦;姐姐对爸爸的感情也最深。当然,都知道这父子、母女间与父女、母子间就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别,后者就是要细腻些。也不记的是哪天了,姐姐在看了测试爸爸的体温表后,说:“很正常!”随后又用脸贴在爸爸的额头上说道:“没错!是很正常。”我观察到爸爸的表情,那是非常温馨地感受着女儿的关怀,它远远胜过了安定药。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取出了测量爸爸体温的温度计,说到:“低烧!37.7度,高了!”爸爸接过话说
:“甩一下!甩一下就降下来了。”妈妈说:“你这不是在自欺欺人?”你看我的爸爸,在这样的时刻也是轻松幽默的,不忘放松着我们的心情。接着,我和姐姐包车去买回了制氧机,回来给妈妈说的是坐公交车,制氧机2600元,家用型。
1月31日,天要黑了,战斗又将打响。姐姐今晚也留在病房里,和我一起陪着父亲。爸爸不再输液了,当拔走了最后一根留置针头,只留下监控仪和氧气时,爸爸说了这样一句话
:“走了嘛!学校驾驶员来没有?”我说:“爸爸,是明天走哈”。虽然几天没吃啥东西(吃了很少的饭菜和牛奶),但爸爸今晚的精神特别好,尽说感人的话语。19时30分,姐姐对爸爸说:“爸爸!我送妈妈下去休息,马上我就上来哈?”爸爸说
:“你妈一个人在下面呀?对不对哦!”“没事!放心哈,旅馆很安全的!”爸爸平静地时而侧着头看看电视;时而若无其事的想着什么?我们没有多说话,我用报纸挡着相机,偷偷地给爸爸拍了几张,真是很美的画面呀!
21时30分,姐姐和妈妈又上楼了,可能姐姐又给妈妈灌输了些什么?妈妈拿了一小瓶醋喊爸爸喝,说:“明天要回家,路上冷,喝点醋预防感冒”爸爸对着我们说
:“回家?她没搞懂。”(他知道这是应他的心愿,其结果父亲是很清楚的)爸爸应妈妈心愿,猛地喝了一口,动作很快,然后说
:“你坐,你坐,你看我象皇帝,你象太监一样。老伴!二辈子我变牛变马来报答你了。”眼眶潮湿,伸出的手触碰到妈妈脸一下,接着说
:“我是最爱你的,且从一而终,懂了嘛?”(妈妈说她也是第一次听到爸爸当着面这样称呼“老伴”,以前都喊“老谢”,甚至省略地称呼一个偏旁“老寸”)。妈妈听到爸爸这席话后急忙说:“懂懂懂!我也一样!”感动不已的妈妈想以脸贴近一下爸爸的脸,被爸爸含蓄地用手挡了下,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和护理。时间已是22时10分了,我们得送走了妈妈。他们是过了“金婚”的恩爱夫妻,久留在病房会更伤感的,妈妈有过这样几句话,她说:“你大伯他们是不幸福的婚姻;二伯他们是幸福而不美满的婚姻;我们不一样,都是大学生,文化相当,还是自由恋爱的,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和志向才走到一起的。你幺伯他们也是。”
安全把妈妈送到旅馆后,姐姐有些担心爸爸,在和我谈到今晚是否很危险时,我说:“不会有事!我保证爸爸真要走的话?那也是在2月2号。”姐姐问为啥?我说:“2月2号是我的生日,直觉告诉我的,爸爸一定要感觉到生死相连。”这一预测也成了后面要谈到的几个神奇之一。
1月31日的这晚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妈妈走后一会儿,爸爸开始说糊话了,有时也清醒一下,姐姐喂了爸爸些水,边喂边风趣的说:“慢点!看咽着,你想不想吃点东西?三合泥、汤圆?”爸爸答非所问了:“哦!他们骗你的,用几个针包包就打入你的内堂(可能是指药物注入腹内)”。生命本生是拒绝治疗的,爸爸早有抵触,所以医生拿他没法?23时35分,大便,我和姐姐协力,爸爸说
:“占领了阵地”姐姐问:“屙不?”爸爸面带笑容
:“屙!” 2月1日1:00时左右,难受!又打起了点滴,血液氧饱和久居35~60,也有高至80、90的时候,一晃而已;心律133左右,嘴唇手指发乌。2:00左右,稍有稳定,隐约听到爸爸在数数,越来越清楚
:“34、35、36、37、38......”我小声对姐姐说:“他这是在用毅力支撑,直到天明,一定是的!”还说了句
:“该走了!”我们坐在硬板凳上,姐姐喊我倒一下,我第三天没睡觉了,爸爸似乎在和我们对话
:“你们该去睡了,我也该走了”。姐姐难受了,转身进了卫生间,其实这时爸爸是用恍惚的神智在和我们交流。我此时的心情:1.明天的太阳一定能看到(还有5小时);2.1月31日说的那些话已了心愿,回到家中爸爸可能会放松那根弦,继而安祥离去;3.明天(2月1日)是美丽的,一切都是的!只看能否翻过2月2日这个坎?我坚信这点,就象晚上恼火,白天清醒一样,生是阳,死是阴,两种力量正在交锋,就是所谓的“奈何桥”上走,我们得把爸爸拉回来!
3点左右,“心律上升到140几了!”姐姐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又降下来了!”我们的心也随之波动。我仍然要坚强而真实地记载,包括当时的心情。比如此时(3:00时),我看到这台刚买的制氧机,我已强烈地感受到它该归属后事的范畴,明确地说,这是父亲回家的一个心理慰藉,是我们为爸爸可以回家而自找的理由,能用它回天的希望是不大的
。“算了!算了!死得干脆点!”爸爸说话了,不象是糊话,姐姐说:“爸爸!坚持!明天要回家。”“
回家?算了,算了。”3点43分,要坐起来一下,我们把他扶起来坐起,姐说:“你看!氧饱和上升到91了。”我说:“啊!这是给我们最好的氧分,今天绝对没事!”4点30分,我眯了一会儿醒来,一切正常(相对的),氧饱和94,心律130,又睡一会儿。4点55分开始呻吟,嘴里说
:“恼火!”姐姐喂水。
2月1日早晨7点,胜利!天渐亮。7点15分,妈妈提着早餐过来了,妈妈肯定也没睡好。2月1号,一上午爸爸基本上在睡,只是在听到我们说不回学校家中,是回郫县时,他很满意地说
:“好!” (未完待续)[ 此贴被坎井天在2008-03-12 09:18重新编辑 ]